多血质和抑郁质
等入场式结束回到看台,我看到魏丞禹站在旁边几排的角落,已经换成了运动服,正在让童铭把号码牌帮他别上去。我又把眼睛移走了。
一千五照旧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我厚着脸皮挤到看台最前面的栏杆看运动员做热身运动。魏丞禹在中间道,我身旁的几个女孩子,在替他右侧的男生加油,那个男生还朝这里招了招手。
我想如果魏丞禹朝这里看我就也招手加油,可惜没有。
发令枪响,我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照,听见女孩子们说那个男生是长跑特长生,肯定能拿第一。我心里说那可不一定,魏丞禹虽然不是特长生但他是差生。
我拿了瓶水下楼,想在终点附近等人,然后像电视剧演的那样递水,结果一靠近就被志愿者拦住了,说跑道在比赛,不能过去。
于是我只能站在室内那扇门前等。跑道上的人在我眼前的这块长方形视野出现又消失,像两帧定格画面。远处的跑道看到魏丞禹和那个男生跑的很胶着,魏丞禹前男生后,但差距不大。
他们绕过来冲刺重点线,便又在我眼前出现刹那,这次他们的位置调了一下,男生在前,魏丞禹在后,过了很久才出现第三个人。
“男子一千五百米,第一名,谭嘉皓,第二名,魏丞禹……”
我找到魏丞禹的时候,他已经把上衣脱了站在水池边,很潇洒。汗水打湿了头发,又成一根根钢针立着。
我有些担心,把水递给他:“你当心着凉。”
他很满不在乎,然后朝我显摆:“看,腹肌。”
虽然线条紧绷,但只有浅浅几道痕迹,我移开眼说:“这也算腹肌?”只是疑问,并不是激将。
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哎我草!”他说完,憋气又收腹,腹部因此勾勒出稍微深一些的痕迹。
魏丞禹并未善罢甘休,接着抓住我的手:“你摸你摸,你摸一下就知道了,真是腹肌!”
神经病吧。我耳朵发烫,但手腕被紧攥着收不回,只得干脆握成拳。最后拳背轻轻刮到了他的腹肌。
“是吧,真是腹肌!”他得逞后很快松开手,打开水龙头掬了几捧水,洗完脸问:“等会吃饭么?和栋栋他们一起。”
我把他的上衣递给他:“不吃了,我下午要坐飞机去深圳。”前几天妈妈给我打电话,先关心了我两句,然后问我要不要去住几天。
他愕然:“深圳?……哦,去看你爸妈?”
“嗯。”我说,不敢看他和他所谓的腹肌,只能把眼神安放在滴水的龙头上。
下午,我带着行李箱在窗户的风景里等到了约定的车。我毕竟还是未成年,妈妈喊了她的助理Cindy来接我。
上次见到Cindy,她还是粉色头发,今天基本褪回了黄色,下车走过来一袭黑衣风尘仆仆,坐回车的副驾驶戴着墨镜一动不动,感觉很累。到了机场再活过来,一把拉过我的行李。
“我可以自己来。”我很不好意思。
她摘下墨镜,露出眼袋和黑眼圈有些重的脸颊。再配上很淡的唇色,我推测她没有化妆。
虽然神情疲惫,但Cindy语气很干脆:“没事,交给我。”
飞机起飞又降落,到达我从未到过的深圳。深圳,深圳。我心中默念几遍这两个字,竟感到心潮澎湃。飞机场之于我像摩登的迷宫,玻璃窗外是停机坪,里面是候机厅、免税店和许多餐饮店,但幸好都是中文,而且Cindy如鱼得水混迹其中,我只需要跟在她身后。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我觉得Cindy真的很累,也很不好意思麻烦了她来接我,问她喝咖啡好不好,她说要杯美式。
五分钟后Cindy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那杯黑黝黝像中药的美式,等再上出租车她的话明显变多了,让我怀疑我刚刚购买的是吐真剂。她说最近妈妈不怎么接推广了,本来上周要去悉尼看展也推掉了,现在基本上都在家里呆着,休息休息。
我一只手拿着手机,拍了些风景,找到魏丞禹的账号,把图片发过去,播撒快乐。
过了会他说:“到啦?”
然后也礼尚外来发了张照片,点开发现是KTV的包房,王栋正抱住麦在唱歌,彩灯斑斓的光点这一瞬像北国的风雪,打在他沧桑黯淡的神情上。
小小:“他在唱什么啊?”
Wcy:“《洋葱》”
小小:“。。。”
到了工业园区的外围,远处天边停驻低矮的烟云,居民住宅区零星分布在绿林里。Cindy指挥司机绕着路开,最后停在一幢小楼外。
我跟在Cindy身后上楼,她拉着我的行李箱去敲门,过了会门打开,是我不认识的一张脸。Cindy转头和我说:“这是王阿姨。”
我问好,钻进去。
小楼一共只有四层,爸爸妈妈就住在最高层。屋外看上去有些旧,但实际里面很温暖明亮。
我东张西望,喊:“妈妈!”
过了会里屋有脚步声,妈妈脸上还贴了张面膜,见到我说:“来啦。”又对王阿姨吩咐:“切点水果。”
我穿上拖鞋,缓慢踱步进去参观浏览。
不同于上海的家,这里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浓浓的生活气息。桌上叠了一打时尚杂志,还有些护肤品开着盖。电视机在放无人看的节目,厨房飘来菜香。
妈妈在门口和Cindy说话,过了会Cindy说:“那我走咯!”我赶紧转过身和她说再见。
门关上,妈妈摘了面膜往里屋走,王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人却没有走,我用余光看到她在好奇地打量我。
几秒以后她小声问我,带着点乡音:“你啊是……他们的儿子?”
我点点头。她立刻说:“哦哟,我看你妈妈很年轻的,儿子这么大了啊。你多大?十三十四?”都不对,我回答:“马上十六了。”她有些惊讶,淳朴地笑出一口牙齿:“哦哟哦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我洗好手坐上沙发,妈妈洗了脸回来,把水果递给我,然后拿起遥控器说:“给你看前天新闻的回放。”
大约是深圳本地的电视台,王阿姨叉着腰在旁边问:“哪个是市长?”妈妈笑着过去指:“这个是市长,这个是副市长。”新闻标题写的是《市长副市长走访民营企业……》。
镜头转换到爸爸,屏幕那头,他坐在雕花的椅子上,与两位市长相视笑着,交流体会。下面写的标签则是“岑志勇 信蓉集团深圳区域副董事长”,采访说的话有些高深,我一概没有听懂。
第32章 爱情多有坎坷,但长寿
这一日晚门铃声响,爸爸披着微潮的外套回家了,外面在下雨。王阿姨炒菜很好吃,我吃了好几块梭子蟹,妈妈没有碰,替爸爸倒了半盅白酒,说暖暖身子。
房子的年数久,房间层高低,饭厅也不宽敞,像小时候住的房子。恍惚中生活像回溯到十年前,带热气的饭菜和围聚一桌的家人,那时候爸爸每晚回家,偶尔喝得烂醉,妈妈做收银员,没有班就在家里绣十字绣,还能经常接我放学回家。
妈妈笑着说:“多久没有这样了?像不像以前在吴峰路住着的时候,筱筱那时候才几岁,还在上小学吧,是不是。”
“苦日子有什么好回忆的?”爸爸把酒一口气闷了,说话也闷声闷气。妈妈就闭嘴不说了,但脸上还挂着笑,朝我也笑了下。
睡觉前我在被窝里和魏丞禹聊天,他问我深圳好不好玩,我说我就到了半天啊。他就说也对。半晌又给我分享一段音频,我问是什么,他说是王栋唱歌的珍贵节选,我就仅接收,没有打开。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爸爸已经出门,妈妈站在桌前吃药,倒出又吞咽。
我原本睡眼惺忪,立刻清醒:“妈妈,你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没有意料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过身,俨然也被吓一跳,然后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啊,你怎么起了?这么早,我让王阿姨给你准备早饭哦。”
“没什么,就是维生素片。”过了几秒她向我解释,侧身露出身后的台子,“维生素片,钙片,我都有吃,对身体好。你要吃吗?要长高的话也可以吃点钙片。”我就说不用了,还是比较想吃零食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