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血质和抑郁质
“好像现在买新能源车有补贴。”摄影和场务在调整打光,何姐给演员补完妆后跟着我们一起端详,“这车样子还挺好看的诶,关键是送块牌照。”她说,“我那块牌照都拍了半年还没有拍到。”
曲奇开玩笑:“你现在订货,我帮你联系我的同事打折。”
“真的吗?”何姐当机立断,“陈育,没事的话过来一起看车。”
这场戏对魏丞禹来说压力最小,他仅需牵着小男孩的手,然后看着车微笑即可。于他而言,现在对着车笑好像比对着人笑轻松一点,因此拍摄极为顺利地在中午之前就结束了。但不顺利也必须在中午之前结束,因为别墅的租赁费用很高,一天三万,我们也只预订了半天的时间。
第一天的拍摄任务结束,原地解散。小演员和女演员都打完招呼先走了,摄影组开始备份素材,场务收拾场地,导演过来向我们确定明天的行程。
我拿出电脑看表格:“明天摄影和场务各一辆面包车,我们其余人……”
“明天怎么去崇明?”魏丞禹也换好衣服走过来问,“我可以和今天一样……”
到今天松江的片场就已经需要开整整一个多小时,毋庸说到崇明,从市区出发,起码需要两个小时。
“开两个小时太累了。”我连忙阻拦,“我们包一辆车去,五点在捷费集合,我会让师傅把车停在大厦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车牌号定下了今天发在工作群里。”
虽然只工作了半天,但是是从早上五点开始的,大家都有些疲惫。一切商议敲定好,导演和摄影组都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制作人和场务。客户一般是最先走的,今天的两个却也都留了下来。
曲奇试试探探着挪过来:“……魏总,那我先回公司了?”
她要询问的人正站在我身后,闻言:“好的,去吧。”
我疑惑地转过身:“你不回公司吗?”
魏丞禹:“回,当然回。”
“那你不走吗?”我问,以为他要负责到底,“你们可以先走,我们整理就行了。”
“赶我走?”他说。我哑口无言。
Lucy站在旁边笑边看山水:“马总,我怎么感觉你们很熟,之前认识吗?”
又何止是认识。我装作忙碌,把笔记本电脑合拢装包,料他肯定不会实话实说,突然生出些看戏的顽劣心态,想听他如何闭眼胡诌。
“是的,我们以前就合作拍过广告。”
我一头雾水抬起头,他抬起手腕晃了晃,一本正经道:“拍了个手表广告。”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是我大学时的一次期末作业。
“我姓魏,叫魏丞禹,喊我名字就行。”他说完转而对Lucy作自我介绍,“斑马是我进公司取的花名,因为周围其他人的名字也基本都是关于动物。”看来他也对自己被叫马总一事有所察觉。
“哦哦哦。”Lucy赶紧和他握手,“马……不,魏总,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想着直接叫斑马不太好,就喊了你马总,你别介意……”
场务把Lucy叫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那为什么你是斑马?”我随口问。毕竟这听上去并不能给人以最好的第一印象。
“因为有人去动物园指过一匹斑马说像我。”他说,“我想了十年也不知道像在哪里,希望他下次能告诉我。”
我:………………
“……他自己好像也不太记得了。”我站在那里想了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可能因为那时候觉得情与貌,略相似吧。”
原本有些伤感,现在又康复了,像坐回很多年前的课桌,那时候最大的烦恼是第二天要默写陆河布置的背诵诗词,头脑里时常冒出很多奇怪的想法。可惜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人生也像一条不能逆行的河流,没有人能在一个节点永远驻留下去。
下午我和Lucy回到公司,把片子交给江林,因为还没拍完,仅是让他对数据进行拷贝,明天要把卡还给摄影组。然后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四点多起床,四点半准时下楼。
昨晚魏丞禹在微信上简明扼要发了句“明天四点半楼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样既满足了他做司机的欲望,我也不用为叫不到车发愁,还能见到想见的人,互利共赢。
临睡前,我躺在床上看他的头像,把那张微笑的西高地的照片放大又缩小,不断重复。虽然重新遇到了,但又怎么样?不光是我,他也变了很多。能重新……一想到“再续前缘”四个字,都有种奢侈到想要颤抖的感觉,恍惚又像徘徊回了深夜那一场场虚幻的梦境里。
魏丞禹把车停在楼下,我们又去便利店买了早饭,抵达捷费大厦楼下,停车场极为安静,其他人还没有到。他熟练地挂挡,把车快速停到了车位里熄火。
我们坐在车里等待,他拿豆浆喝:“还有十分钟,不知道谁先会来。”
“导演。”我猜。
“我猜是你们的另外一个制作人。”他说,“打赌吗?”
我问:“赌什么?”
“赢的人让输的人做一件事。”他回答。
好土。但我没有这么说,我说的是“赌”。
他点了点屏幕,音响里开始放歌。我们一边吃早饭一边等谜底揭晓。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不远处的车库入口缓缓出现——我认识这辆车,是Lucy的进口宝马。
紧跟着,后面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这辆车我虽然不太熟悉,但车牌号略有印象,是导演肖顺之登记给我过的。
我在心里叹口气,虽然不喜欢赌,但真没赌中也难免失望:“那辆宝马是Lucy的,后面那辆是肖顺之。”我说,“你赢了一点点。”
魏丞禹轻轻拍了拍方向盘,表达得意之情。
“你想好需要我做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我说,希望他保持良善的品德,不要是让我和他一起狠狠地加班。
魏丞禹右手握住方向盘,手指敲了敲,然后松手解开安全带:“好,先记下。我记得,你也要记得。”
接我们的面包车一共三排,导演坐在副驾驶,我和魏总坐在中间排,两个座位中间夹了一个过道,最后一排则坐了Lucy和曲奇。
车开始往崇明行驶,我边打哈欠边把rundown发给大家。今天要拍的是一家三口坐在车里一路开出去玩耍的场景。保守估计十部车广里七部有这样类似的情节,但是车就是车不是火箭,不能坐车去火星,虽然这很有新意。因此发挥有局限性也是情有可原。
肖顺之看中了崇明一个风景区里的林荫大道,一边是湖一边是树,马路很宽敞,拍摄起来比较方便,也容易出效果。
连着两天早起,大家都一脸倦意。刚上车的时候还稍微客套聊了两句,不出二十分钟全都睡着了。
等我再醒过来,听见Lucy感叹:“哇,漂亮的,快看快看!”
我挣扎着把眼睛张开,日出的光柔和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看窗外,我们正在长江大桥上飞驰。
视野里一片宽阔,远处巨大的白色风车正在缓慢地转动,近处桥两边都是水,正逢日出,天空亦如此辽阔,远处是火烧云,照得江面如金黄色的镜面,水很平静。
我怔怔看了两秒闭上眼睛,眼前却红光隐约。复睁开,发现是魏丞禹在拉我这面的窗帘,一脸也是刚醒,小声说:“你睡你的。”
临近目的地时,大家终于都逐渐清醒过来。路上遇到了摄影组和场务组的车,两辆车整齐罗列在前,一起往风景区驶去。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景区的大门,才刚过七点,因此大门紧闭。
摄影和场务的两部车开在前,到了就停下等开门,我坐直身趁这空隙重温rundown,前方却迟迟没有动静,然后隐约传来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