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熟
躺在床上不争气地红了会眼,他起床想去找水喝,结果瓷砖太潮,不小心摔倒在厨房里。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窗户上的磨砂贴纸又黄又皴,地板角落还有油渍。他咬牙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沙发那边去。
那件外套一直就在沙发扶手上搭着,好几天没拿走。付嘉把它盖到身上,其实已经只有干洗店的香精味了,但仍然格外好闻。
也许是这件衣服起了作用,他鼓起勇气决定再打一次电话。没想到那边像是等在旁边的,很快就接起。
付嘉一怔:“书原。”
那边没回应。
眼睛移到电视下面的矮柜,看到曾经摆着相框的位置,心里一阵刺痛。付嘉别过眼,缓慢地呼吸了几下:“你去哪里玩了?那么乐不思蜀,连朋友圈都不舍得发一条。”
徐书原说:“朋友圈都是同事。”
付嘉笑笑:“我也想休假,这两天真的倒霉死了。”
电话里沉默少顷,徐书原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怎么了。”
付嘉吸了口气,情绪像泄闸一样:“昨晚打车碰上交通事故,头撞破了不说,到家还发现家里被小偷光顾过,值钱的东西全没了。没办法,半夜跑到派出所去做笔录,结果回来的路上又淋了雨,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为转移注意力他就去活动手腕,结果摔疼的关节一晃就嘎吱直响。
“你人怎么样?”徐书原嗓音收紧。
“我没事,就是淋完雨有点发烧。”他咬住牙,嘴角往上牵了牵,“你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就是……就是有点想你,所以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第57章 何妨一试
老家近来跟临江一样阴雨连绵,秋意的凶猛让人不太舒服,因为身上总是湿答答的。
徐静正在卧室打理细软。这次徐书原给她买的飞机票,那边也有人接。弟弟来敲门,她抬起头:“书原?进来吧。”
卧室的灯很柔和,婴儿在襁褓中安睡。徐书原走过去,低头碰了碰外甥女的脸。徐静扭头看向他,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说,就问:“怎么了?”
“明天我不送你了。”
“不用送,明早我跟囡囡也奢侈一把,我们打车过去。”她笑笑,“你有事情就忙你的,自己的事要紧。”
徐书原的手顿了顿,“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要回趟临江。”
“回临江?”徐静不明所以地看着弟弟,“是不是小嘉……”
徐书原没有多说。
从小到大他就不习惯向别人敞开心扉,尤其是家里人。姥姥,姥爷,姐姐,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很重,而他是外来的,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负累,是使这个家更贫困的元凶。他必须要更勤勉,更懂事,更加为他们牺牲才能不辜负这份养育之恩。
回到房间他收拾了几件衣服,身份证拿上,出门前又给姥姥种的花浇透了遍水。
夜车颠簸,一晚上没能睡好。
翌日清晨听到敲门声时付嘉已经醒了。事实上他七点就醒了,因为鼻塞难受。以为是自己叫的感冒药外卖到了,他掐掐额,四肢绵软地走过去。
“来了。”
开门的瞬间没认出来,因为徐书原正低首找手机。抬过头来四目相对,付嘉愣了下,徐书原也将手一顿,站定。
“你怎么……”
徐书原目光聚集在他脸上,发觉他脸色潮红,嘴唇干枯泛白,眉头不禁皱了皱:“还没退烧?”
“我——”付嘉惯性抬手摸了摸额,“不烫了。”
两人一里一外站着,楼梯忽然气喘吁吁跑上来一个外卖员,挤到他们俩中间:“谁买的药?”
徐书原让开,进门。
“我。”付嘉接过,抿嘴看了徐书原一眼。关好门他把药放鞋柜上,转身去拿拖鞋,摆在徐书原面前。蹲身才发现徐书原裤管是湿的,可昨晚雨就停了,只不过地面还有积水。
难道他来得很着急吗?
目光移上去,徐书原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的视线在家里慢慢扫了一圈,最终停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件外套……
付嘉脸一热,匆匆走过去捡起,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点事。”
“那怎么……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
他目光灼热,徐书原侧开脸:“听说你病了,顺道来看看你。”
很客套的回答。
付嘉喔了声,心里叹了口气。徐书原进卫生间洗手,水声哗啦啦响起。付嘉帮他把半湿的伞撑到阳台去,外面凉风习习,阳台挂的几件衣服在悠悠晃荡。
额头发烫,情绪自然很差。
撑完伞往回走,徐书原正好从洗手间出来,侧身如剪影。付嘉隔着几米距离望着他,忽然分不清是梦是真,喊他:“书原?”
徐书原转过身来看向付嘉,少顷走过来。
“怎么?”他手里拿着条毛巾,跟住在这里时没什么分别。
付嘉脸皱了一下:“喔,我还以为是想象出来的呢。”眼睛涩涩的有点想哭,但竭尽全力展颜一笑,“原来是货真价实的你啊。”
徐书原目光垂低盯着他,他背过脸去,努力不让自己表情失控:“不能怪我,我也不是故意这么乱七八糟的。我发烧了。而且……而且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
徐书原深吸一口气。
付嘉接着道:“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
说完觉得难堪,扭头回到灯光不甚明亮的客厅,打开电视窝进沙发。整点的早间新闻如约而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清晰传来。
没多久,徐书原过来把音量调小了,毛巾里包好冰袋递给他,“敷上。”
“哪来的冰?”
“楼下便利店买的。”
付嘉抬眸:“这也是顺道吗?”
徐书原侧首没搭腔。付嘉却固执地追逐着那道目光,想看到他内心去,他却始终没有回应。付嘉泄了气,仰头躺在沙发上皱起脸,用尽全身力气呼吸。
“难受就开口。”
“不用你管。”
他扔开毛巾翻身朝里,肩膀轻微抖动。徐书原给他拿了床毯子,刚要走手腕就被拽住了。
回身,付嘉一双眼睛执拗地盯着自己:“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喜欢我。”
徐书原皱了皱眉,手往外抽没抽动。付嘉撑起上半身,脖颈青筋都抻了出来,脸忽然间涨得通红:“说话啊!”
好像瞬间情绪就失控了,就连呼吸都开始不受控制。
“要我说什么?”徐书原神情一动,“即便我留下也不代表什么。”
“我不信!”
付嘉憋屈地粗喘着,胸腔跟风箱一样,死盯着眼前的人:“如果真像你说的,为什么还来看我,为什么我一个电话你就连夜赶回来?”
“只是顺道——”
“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相框,为什么要吃我给你做的饭,把它们扔了不是更解气吗?”
徐书原眉一蹙,喉结动了动,付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你不承认我不逼你。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我一厢情愿地跟父母闹翻搬到这里来,攒钱给你买营养品,一厢情愿地去找你,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行了吗?是我犯贱,我——”
本来不想这么歇斯底里的,可是忍了这么多天,还没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我承认我就是忘不了你,我喜欢你,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喊完,狭小的客厅忽然变得很安静。徐书原身形凝固,僵立在付嘉面前。付嘉背过身去用力擦走泪,前额阵阵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付嘉……”
徐书原低声喊他。
他一颤,拧颈移开模糊的视线。徐书原碰了碰他的腮,上面湿漉漉的,“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