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下去了。”

　　接着他突然这么说，声音里不带笑意，尚宇也跟着紧张起来。方才激烈晃动的床也稳定下来，宰英的呼吸加快，继续说。

　　“求婚成功之后干嘛，你看过电影知道的吧？”    宰英起身下床，很快灯就熄灭了，然后题材又变了。这次是尚宇相当有信心的题材。

　　“咋样？”

　　宰英紧张地问，尚宇看了一眼后回答道。

　　“很好看。”

　　“别敷衍我，真的好看吗？”

　　“真的。”

　　宰英伸手拉住身边经过的尚宇，他停下来将宰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善良和清纯。”

　　尚宇拿起挂在肩膀上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早上已经差不多拍了100来张，他现在还疯狂按着快门。宰英放弃这个失去了客观判断能力的男朋友，自己再检查最后一遍。

　　他把半年来养长的头发剪短，穿上斯文的黑色外套，里面搭配的是深蓝色麻花针织毛衣和白衬衫，下身是米色的纯棉长裤，再搭了一双黑色短靴。手上提着高级和果子套装和一箱梨。

　　“真帅。”

　　“……”

　　秋尚宇的眼睛全然化作了两颗爱心，看来自己这副打扮确实很正派。

　　“你到家里也这样？把相机放车里吧。”

　　“不要，我要拍家的照片。”

　　“……行吧，不管你了。”

　　尚宇一只眼紧闭着，相机紧贴在脸上，宰英揉了揉他的头发。尚宇的拍摄对象是一栋两层楼的住宅，而这对于宰英而言就像是座666层的地下城。宰英望着这栋干净的棕色建筑，不禁咽了口唾沫。尚宇拍完照，小心地把相机放进保护套里。

　　“没想到能跟哥一起回家，心情很奇妙。”

　　“我心情更奇妙，小子。”

　　“为什么？”

　　“我快要吐了，你老实点。我在车里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当然了。”

　　“我会看着办的，所以你千万别说什么多余的话。记住了？”

　　“嗯。”

　　尚宇不知为何这么兴奋。回答也是敷衍了事，怎么看都比平时更不可靠的样子。结果他们就走到了大门前，宰英紧张地看着大门旁的名牌，上面的「秋忠汉，黄金律」整齐地竖直排列着。

　　「怎么就到这里了。」

　　迟来的疑问，尚宇已经按下了门铃，意味着他已经失去最后的逃跑机会。宰英努力在脸上挂起明媚的微笑，挺直了腰背。同时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

　　“下周周六我要去一趟大田，在那边过一夜。”

　　上周尚宇对宰英说。宰英一直不太乐意他每隔半年就要回一趟老家，但这次在意的理由并不是两天见不到男朋友。

　　“你会跟父母说的吗？”

　　“说什么？”

　　“当然是求婚的事情。”

　　忙着咀嚼饭菜的尚宇停了下来，他黑色的眸子转向宰英。

　　“回家之后父亲应该会问最近有什么好事，那我不得不告诉他。”

　　坦率的眼神注视了宰英一会，又转向了炒饭。

　　“如果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了。”

　　宰英一直让尚宇瞒着父母不告诉他们的关系。尚宇也确实单纯地认为恋爱是私人的事情，父母无法干涉，但老实说世界上哪有父母会高兴儿子跟男人同居呢。宰英也不想给他和睦的家庭里平添烦恼。

　　“当然得要瞒着父亲呀……他肯定会问我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都是惯例了……”

　　大概这次还是想说的吧。尚宇偶尔说话会拐弯抹角，不过现在技术还非常拙劣，稍微有智商的人一下就听得出来。宰英舀了一大口炒饭送进嘴里默不作声地咀嚼。只是恋爱倒没什么，可现在他们已经订下了婚约，马上又要出国，他也能理解对方想要告知父母的心情。因为他跟自己不同，是在非常有爱的家庭中长大的。

　　“那你告诉他们吧？”

　　“好。”

　　“……”

　　听听，这不假思索的回答，果然就等宰英发话了。

　　“你要怎么说。”

　　“跟同居的男人订婚了，请他们6年后来参加婚礼。”

　　“呀，你疯了？不行，得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啊。”

　　“怎么说？六何原则？”（注：新闻报道的六个基本要素，即何人、何时、何地、何事、如何、为何）

　　尚宇没明白，宰英便紧握住他的双手有条有理地解释为什么不能突然告诉父母他在跟男人交往的事。首先得聊些什么来营造出一种缓和的气氛，再在哪个阶段里提这件事。虽说不管怎样这对尚宇父母来说都是一种冲击，但好歹也可稍微缓冲一下。

　　“反正结论还是一样嘛。”

　　“你都听进去了啥？接受这件事的人心态会不一样的啊。”

　　“我不知道。”

　　宰英自以为这一年半是在培养他，这会看来他还是在用他那非人类的思考方式。宰英理所当然能想到这种态度的尚宇会被赶出家门，但一想到他不高兴的模样就很揪心。

　　“也有一个解决办法。”

　　尚宇说。宰英不抱什么期待地等着他说完。

　　“哥自己去说就好了。”

　　“啥？”

　　宰英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尚宇却相当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说笑。

　　“就是这个意思呀，哥你自己去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我？对你爸妈说？”

　　点头点头。尚宇认为自己找到了完美的解法而笑了出来，理直气壮的样子俨然觉得宰英已经是秋家的媳妇。宰英目瞪口呆地指着尚宇一会，接着放下勺子走到他身边圈起了尚宇的腰并抬眼看着他。然而在他开口前，尚宇便先抢过话头。

　　“不是在强求你。”

　　唉呀，眼神攻击。虽说得很理智，可脸上分明写着大大的期待。平时有什么想要的他都会好好提出来，到底今天为何这样。宰英感觉到自己心软了，他抚摸着尚宇的背说。

　　“你希望我跟你一起问候你的父母是吗？”

　　尚宇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想炫耀一下。”

　　宰英直觉他拒绝不了这疯狂的行为。确实怎能让他一个人承受呢，要赶也应当是两个人一起被赶出来才像话。宰英叹了口气说道。

　　“那得先把头发给剪了。”

　　“好可惜，养了这么长。”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出来可惜。”

　　“啊你发现了？你短发更好看。”

　　***

　　收回说他非人类，也收回说他单纯。

　　被秋尚宇这个狐狸骗到这里，宰英心里直发怵。

　　“尚宇回来了？”

　　门内传来浑厚的男声，宰英立刻浑身僵直。他预感脸上即将要挨这位一巴掌，因此连眼镜都没戴。

　　随即门扣的声音咣当响起，门一下子被打开。

　　“哦？”

　　一脸高兴地欢迎儿子归来的长者神色突变诧异，宰英郑重地低下头然后站得笔直。想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但没成功。

　　「西巴，当初就应该不管秋尚宇怎么说都不来的。」

　　男人穿着褐色衬衫和深灰色长裤。眼神看起来和蔼可亲，眼角挂着这个年纪会产生的皱纹。两人长得并不像，即使跟尚宇站在一起也看不出来是父子。

　　尚宇说父亲是诗人，今年55岁。出版过三本诗集，有一本比较火。宰英曾买来读过一次，觉得太过浪漫，不适合他。

　　他仔细地打量了宰英一会，把头转向尚宇。

　　“快进来吧，怎么过来的？”

　　“开车来的。”

　　“没堵车吗？”

　　“不怎么堵。”

　　跟半年没见的父亲说话就像昨天刚见过一样的尚宇，一边站着个木桩似的陌生人也不问的父亲，从这诡异程度看确实是父子。宰英对尚宇使了使眼神，后者才猛然想起来似的指着宰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