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他去上海出差了。”穆越泽说,“你碰见你二舅了吗?”
“二舅在门口抽烟。”穆煦说,他弯腰捞一把椅子坐下,接过范云倩递来的鲫鱼汤尝了一口,说,“真鲜,好喝。”
“我听老曹说你把池家的小子接回去一起住?”穆越泽问。
“周部长下的命令。”穆煦说,“我代为照顾他一段时间。”
“那就好,吓我一跳。”穆越泽说,“不过,周部长知道你的目的,他为什么让你照顾池家的小孩?”
“周部长有他的考量。”穆煦说,“我没有伤害池君韬的意思。”
“不要太为难他。”穆越泽说,“他爷爷做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我不会把穆家拖下水,这些都是我想做的事,和穆家没有关系。”穆煦说,“我知道你们对我有顾虑,我随母亲长在伦敦,你们怕我对你们没有感情。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有一天,池琰对穆家发难,我不会把你们抛下独自抽身离开。”
第14章 你不止为你母亲而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穆越泽说,“当初你父亲的事,我们做的也有问题。”他叹了一口气,放下鲫鱼汤,“你妈当年也倔,认为我们不帮她,一气之下去了英国,那地方人生地不熟,我们都联系不到她,这事把你姥爷都气病了。”
这个故事穆煦已经听过无数遍,从穆白萤口中、穆越泽穆越耀口中、所有见过暨钶的人口中,像一张万能的通行证,仿佛讲一遍便能和穆煦亲近一层。穆煦神色淡淡,说:“都过去了,我妈现在过得很好。”他丝毫不提穆白萤的态度,只说她过得很好。
穆越泽听出来穆煦的弦外之音,他说:“但她还是恨池琰。”
“她从未停止过。”穆煦说,他放下瓷碗,向来温和的眉眼透出几分陌生的恨意,“不然我也不会回到这里。”
穆越泽拍拍穆煦的肩膀,说:“池琰算是你父亲的半个老师,虽说后来他们俩因为华金的事情闹得很凶,但池琰从未耍过阴招。而且你父亲是急性心脏病过世,严格来说,他的死和池琰没有多大关系。”
“白莹打小要强,她眼里容不下失败。你父亲走后池琰掌管华金,这就是她眼中最大的失败。”穆越泽说,“可她忘了,华金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无论是池琰掌管、暨钶掌管、还是你掌管,都不是实质意义的‘掌管’。”
“我知道。”穆煦说,“可我母亲要赢。”
穆越泽愣了一下,他表情复杂,沉吟片刻,说:“你不止为你母亲而活。”
餐桌上一片安静,穆煦不说话,穆越泽拾起筷子吃菜,穆越耀披着一身烟味推开门走进来:“外面挺冷。”
“少抽点烟。”穆越泽说。
穆越耀充耳不闻,坐到穆煦身旁,乐呵呵地问:“瞧你愁眉苦脸的,你大舅又叨叨你了?”
“还好。”穆煦悄然收起外放的情绪。
穆越耀察言观色的天赋一绝,他能准确的感觉出别人积极或负面的精神状态,简直是人型测谎仪,他说:“甭理他,他当年差点去当老师。”
“而你当年差点去当警察。”穆越泽说。
“要不是二姐跟暨钶跑了,哪儿轮得到你管金龙。”穆越耀说。
穆煦看着俩兄弟斗嘴,平白有些羡慕,穆越泽说:“吃饭,就你话多。”
“嘁。”穆越耀夹给穆煦一筷子土豆丝,“小煦多吃点。”
“我吃饱了。”穆煦说,“来之前我在外面吃过的。”
“哦对了,我听说你把池家小子弄家里养着了?”穆越耀感兴趣地问,“你跟他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穆煦说。
“你该有个朋友。”穆越耀说,“池家小子虽然凶了点,”他上下打量穆煦,“我觉得你能治治他。”他唇角噙一抹坏笑,“气死池琰那老头子。”
“闭嘴。”穆越泽见穆越耀三两句话把他之前的苦心教育搅合得稀巴烂,气得伸手拍了下穆越耀的后脑勺,“小煦别听他的。”
“听我的总没错。”穆越耀躲开穆越泽的手,抱着碗坐远一些,“池琰为难你爸的时候,我还在上学,没机会帮二姐出气,我看他老不顺眼了。”
“这下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结婚了吧。”穆越泽说。
“但我有孩子。”穆越耀说,“我有四个。”
“我也有孩子。”穆越泽说。
“……大舅二舅。”穆煦抬手中止这场幼稚无比的比赛,“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穆越泽说,他看向穆越耀,“你的小孩又不是自己生的。”
“收养的小孩也是小孩。”穆越耀说,“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
穆煦端着碗站起身,范云倩说:“放那吧,等他们吃完我一起放进洗碗机。”
“好的,谢谢舅妈。”穆煦放下碗,抽一张湿巾擦擦手,拿起外套,“我走了,舅舅们有事的话,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嘞。”穆越耀摆摆手。
穆越泽站起来跟在穆煦身后:“我送你。”
路灯照亮四合院门口的一小片地方,穆越泽为穆煦整理好领带,他说:“现在的穆家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穆家,我和小耀始终是你的后盾,就像池琰是池家的后盾一样。”
穆煦说:“谢谢舅舅。”
“别再说什么你和穆家,我们是一家人。”穆越泽说,“常联系。”
“好。”穆煦笑起来,眸子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暖光,语气轻快,“我走啦,外面凉,大舅快回去吧。”他转身,穿过细窄的巷子,转头,看到穆越泽站在四合院前朝他挥手。
路边停靠的红旗汽车闪了下大灯,穆煦拉开车门坐进去:“回书香园。”
池君韬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喝多了,眼前发晕,听不清耳边闹腾的声音是说话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他皱起眉头,狠拍一下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周围骤然安静,搂着女伴嘻嘻哈哈的曹瀚洋心下一咯噔,看向池君韬身旁白净的小男孩:“你灌了他多少杯酒?”
“……我、我没灌他。”小男孩怯生生地说,“池少自己一直喝,我、我拦不住。”
曹瀚洋推开女伴,站起来弯腰凑近池君韬:“池少,池少?”
“滚开。”池君韬推了下曹瀚洋,声音凶戾,动作却轻柔,“离我远点。”他觉得烦躁,像心头烧了一把火,扶着桌子踉跄起身,“我要回去。”
“回哪儿啊祖宗。”曹瀚洋忙扶住他,“你这样子被人拐卖了都不知道。”
“回家。”池君韬说,“我要回家。”
“回你家老宅?”曹瀚洋猜测。
“不是。”池君韬否认,他脑子不转圈,磕磕绊绊地说,“十一点前必须回去。”
“……”曹瀚洋捏捏鼻梁,喝成这样还记得门禁,也不知道穆煦给池大少下了什么蛊。
“不然就,”池君韬小声念叨,“他就不让我回去了。”
“不让就不让。”曹瀚洋说,“你怎么这么怂啊。”
“你懂个屁。”池君韬挣脱曹瀚洋的搀扶,“我说我要回去!”
大少爷倔劲儿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动,曹瀚洋举起双手:“回回回,走走走,我送你。”
池君韬随曹瀚洋的脚步挪进电梯,他胃里难受,脑袋也难受,心里更难受。他垂着头坐进副驾驶,没忘记系好安全带,问:“几点了?”
“十点十分。”曹瀚洋说,“要不我给穆总去个电话?”
“干什么?”池君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