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你没有朋友。”穆煦冷静地说,“我也没有。”
听到穆煦的话,池君韬感到轻微的难过,仿若被打火机燎了一下汗毛,难过之下是更加复杂的情绪,意料之中的释然、意料之外的酸涩、和压抑的愤怒。
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中,似乎只有他当真了。
穆煦的视线直直望进池君韬眼里,平淡无波,像看着任何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池君韬磨了下犬牙,一头扎进穆煦肩窝,狠狠地咬了穆煦一口,纯粹地泄愤,一口便咬出了血,腥咸的味道漫进池君韬口中,全数将这几天的憋闷释放。
穆煦皱起眉头,他素来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哪儿经得住池君韬这么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捏住池君韬的后脖颈将对方的脑袋提远一些。
“你是狗吗?”穆煦问。
池君韬舔了舔牙尖沾染的血迹,说:“我可以是。”
第12章 这段关系没有定义
“我想你应该冷静一下。”穆煦说,他端着空盘站起身,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池君韬伸手拽了个趔趄倒在沙发上,“喂。”穆煦有些生气,他向来举止得体,从未有人敢粗鲁地拽他。谁知下一秒池君韬抓住穆煦的领带将他摁到沙发靠背上:“既然是包养,就该有些小小的证明。”他满意地盯着穆煦脖颈处泛血的牙印,打算再补上一个。
穆煦三番五次被冒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他一只手掐住池君韬的脖子,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抓他领带的手腕,说:“松手,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领带。”他看向池君韬口中锋利的犬牙,冷淡地说,“回去给你戴个止咬器。”
两人都强势,气场碰撞,分庭抗礼、势均力敌,池君韬松开穆煦的领带,坐回沙发上安静地吃东西。穆煦站起身,理了理被池君韬弄皱的领口和外套,弯腰拾起瓷盘走向长桌。
路过曹学勇身旁,曹学勇低声说:“他总有一天会咬断你的脖子。”
“我期待着。”穆煦说。
冉然站在桌子旁,端一杯酒,盈盈微笑:“穆总,稀客,刚刚我想去给您打招呼,看您不想被打扰就没去。”
“是的。”穆煦坦诚地说,“我不喜欢宴会。”
“那您今天为什么来?”冉然问。
“带小孩见见世面。”穆煦说。
“小孩?”冉然的目光掠过穆煦颈间的牙印,“池少可不是寻常的小孩。”
“叛逆期。”穆煦说,他将空盘放在回收台,拿起空玻璃杯,“波本在哪?”
“那边第三张桌子。”冉然指了个方位,她跟上穆煦的脚步,“穆总,我很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穆煦说。
“不,我就要说。”冉然说,“不然我今晚睡不着觉。”
穆煦停下脚步,看向冉然,无奈地说:“你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冉然像邵峙行,好奇心爆棚且穷追不舍,穆煦欣赏这类人的勇气,于是他决定给冉然一个机会,“说吧。”
“你为什么养着池少?”冉然问。
“这件事很复杂。”穆煦说,“可能,”他琢磨一下内心的想法,感到脖子处又疼又麻,他说,“可能因为刺激。”他试图形容得更具体一些,“我喜欢老虎,所以把老虎养在家里。”
冉然的眼神变得奇怪,她说:“没人会这么做。”
“我会。”穆煦说,他走到摆酒的长桌旁,拿起酒瓶倒至七分满,冉然拿牙签扎一颗橄榄果放进穆煦的杯子,穆煦说,“谢谢。”
转眼墙上的挂钟时针转到十点半,穆煦领着池君韬离开会议厅,电梯里杵着四个人,冉然和曹学勇站在穆煦和池君韬身后。曹学勇看看穆煦,又看看池君韬,想说什么,临出口又咽下。
电梯门打开,四个人陆续走出电梯,曹学勇叫住池君韬,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
“我没有困难。”池君韬说。
曹学勇看了眼穆煦的背影,没说话,转身离开。
穆煦已经走出大厅,站在夜色里吹风,池君韬与他并肩站着,迷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穆煦反问。
“你给我提供了一个住处。”池君韬说,“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
“我没有做慈善的爱好。”穆煦说,“你能忍,就留下,忍不了,就离开。”他一层一层下台阶,“我们之间,没有谁帮谁的说法。”
“那我们之间是什么?”池君韬问。
“什么都没有,你是你,我是我。”穆煦说,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看向池君韬,“你跟我回家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上一句言辞冰冷地撇清关系,下一句问要不要一起回家,池君韬想不明白,只得跟随直觉,答道:“回。”他弯腰坐进车里,拉上车门,偏头看到穆煦正在揉颈间的牙印,扭过头说,“我不会道歉的。”
穆煦瞥他一眼,他也没指望矜贵的豪门大少伏低做小地道歉,抽一张湿巾敷在伤口处消毒,摇下车窗让晚风灌进来。
一路无话,汽车到达书香园,两人下车上楼,池君韬说:“你吃饱了吗?”
“怎么?”穆煦问。
“我没吃饱。”池君韬说。
“……”穆煦揉揉额角,“你想吃什么?”
“冰箱里有两袋方便面,你吃吗?”池君韬说,“我一起煮了。”
“随你。”穆煦说,“我不饿。”他走进卧室,脱掉正装换上睡衣,钻进浴室泡热水澡。
池君韬走进厨房烧水煮面,他掏出手机查煮面的步骤,随手点开一个菜谱页面,还没看两行字,曹瀚洋打来电话:“池少,在干嘛?”
“厨房。”池君韬说,“做饭。”
“你在做饭?”曹瀚洋抬高声音,“穆总不给你配个保姆吗?”
“他不雇保姆。”池君韬说。
“那他就让你当保姆?”曹瀚洋说。
“……”池君韬不跟曹瀚洋纠缠保姆的话题,他问,“你有什么事?”
“我听我二叔说穆总包养了你。”曹瀚洋说,“这边都传开了。”
“然后?”池君韬问。
“你有啥想不开的啊。”曹瀚洋说,“实在困难的话,哥们帮你。”
“你怎么帮我?”池君韬问,“我住你那去?”
“可以啊。”曹瀚洋说,“咱俩一起蹦迪一起泡妞一起飙车。”
“于是我从被穆煦包养到被你包养。”池君韬说,“穆煦起码皮相好看。”
“……你会说人话吗?”曹瀚洋噎得瞪眼。
“现在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幸灾乐祸。”池君韬思路清晰,“即使不是穆煦包养我,也会有其他不好听的话,相比之下,我宁愿选穆煦。”
“真是见鬼了。”曹瀚洋说,“你这么能讲道理,以前咋没看你讲给别人听?”
“太麻烦,动手比较快。”池君韬说。
“所以你咬了穆煦一口。”曹瀚洋说。
池君韬点头:“是的。”
“好吧好吧。”曹瀚洋说,“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水开了。”池君韬看向热水沸腾的锅,“你吃萝卜吧,我煮面了。”他收起手机,将面饼放进沸水中,用筷子把面压进水里。
穆煦仰头,白色的泡沫溢出浴缸,他用手向上捋起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回想起宴会上池君韬望向他时压抑愤怒的眼神,穆煦感到兴奋,他迷恋心脏一瞬间紧缩的快感,仿佛被某种大型猛兽盯上,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大脑无比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倦怠了太久,穆煦数了数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跳伞、第一次蹦极、第一次坐过山车,二十岁、十六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