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李弘扬待穆煦,像极了父亲的角色。
穆煦捏着吸管,突然想起暨钶。他记不清暨钶的样貌,那个男人经常穿衬衫和西装,肩膀单薄,不合体的西装外套穿在他身上,晃来荡去,像一件罩袍。男人身上有清淡的肥皂香气,弯腰递给穆煦一碗豆浆,再递给穆煦一根吸管,温和地说:“用这个。”
暨钶早亡,穆煦的半生都在追寻暨钶的脚步,他承袭了暨钶的习惯,做着暨钶曾做过的工作,追着一个又一个年长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汲取童年时缺失的父爱。
李弘扬看出穆煦眉眼间的难过,问:“你怎么了?”
“想起过去的一些小事。”穆煦说,“没什么。”他低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鸡肉。
“刚刚我们聊到哪了。”李弘扬说,“你问我学校里的事。”
穆煦抬起头:“那个学生的父母又找你的茬了吗?”
“没有。”李弘扬说,“他们被警察带走教育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那就好。”穆煦说。
南枫山赛车场。
“池少,这边。”曹瀚洋站在跑道旁挥手,工作人员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黑色帕萨特皱眉:“曹先生,这……”
“怎么,你们规定帕萨特不能进赛车场吗?”曹瀚洋问。
“没有,但是……”工作人员支支吾吾,他见过各式各样的豪车,只看轮毂就能说出豪车的牌子和车型,可让帕萨特进南枫山是头一回,这群二代开创了新的赛车玩法。
为照顾池君韬的感受,曹瀚洋和黄橼借来两辆二十万以下的经济适用车,开惯豪车的有钱人体会到别致的新鲜感。
“准备好了吗?”坐在白色雅阁里的曹瀚洋摁下喇叭。
帕萨特长鸣一声,蓝色的别克君威晃晃雨刷器。
“黄橼你咋回事。”曹瀚洋摇下车窗。
“我熟悉一下功能键。”黄橼说,他摆弄一番车内的按钮,长摁喇叭示意准备好了。
三辆车一字排开,跑道旁的裁判放下小红旗。雅阁率先冲出起跑线,帕萨特紧随其后,君威起步虽慢,却也咬得死紧,局势紧张极了。
第27章 这车有保险吗
“那儿有个超市,你吃冰淇淋吗?”李弘扬看向路边的小超市,“我想吃雪糕了。”
“当然要。”穆煦说,他走到超市门口摆放的冰柜前,把玻璃盖推到一旁,弯腰拿起一支绿色心情,“我要这个。”
“草莓酸奶的也不错。”李弘扬拿起一支递给穆煦,“我觉得你适合吃这个,绿色心情太素了。”
穆煦摆手拒绝:“草莓酸奶太甜。”鬼知道他一个喝茶都要加奶加糖的人,怎么有资格嫌弃雪糕甜。
李弘扬将草莓酸奶放回冰柜,拿起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那我要这个吧。”他笃定后续的散步中,穆煦一定会找借口挖他的冰淇淋吃。
两人结完账,慢慢悠悠地走回人行道,穆煦剥开雪糕包装,咬一口冰凉的绿豆沙。深秋的温度较低,傍晚时间冷气侵袭,少有人吃冰,穆煦皱了下眉头,强忍着没有发出不合礼仪的吸溜声。
太凉了,凉得倒牙。
左边外套口袋飘出铃声,穆煦拿起手机,池君韬来电,他划开通话键:“喂?”
“一个小问题。”池君韬说,“那辆帕萨特,你买车险了吗?”
“你撞车了?”穆煦问。
“……算是,”池君韬模棱两可地说,“也不全是。”
穆煦仔细琢磨池君韬话外的意思,他问:“你人在哪?”
“南枫山赛车场。”池君韬说。
“为什么你和帕萨特会出现在赛车场?”穆煦的语气陡然严肃,“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晚上别回来了。”
听到穆煦威胁的话语,以及【别回来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句子,李弘扬眼神一瞬黯淡,挪动脚步站到远一点的位置,尽量不听穆煦讲电话的内容。
“池少,没多大事。”背景传来曹瀚洋的声音,“换个车门就行。”
“就,”池君韬谨慎斟酌语言,“我和几个哥们去南枫山玩儿,一不小心剐蹭了。”
“剐蹭需要换车门?”穆煦精准抓住漏洞。
池君韬回头瞪了一眼曹瀚洋,脸庞贴着手机往树林带里走去,说:“超车的时候撞到了车门。”
“你有没有事?”穆煦问。
“没有,活蹦乱跳。”池君韬说。
“车没有保险,用你的生活费修。”穆煦说,“修不好你和车一起滚出去。”
池君韬沉默片刻,挣扎道:“要不直接走报废流程,我看那车年纪不小了。”
“又不是不能开。”穆煦说。
“……月底了,我没有钱。”池君韬小声说。
此时此刻的穆煦体会到养一个熊孩子的辛酸艰苦,他问:“你的钱都花哪了?”
“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池君韬说,“我不记得。”
“先把车拖到修车厂。”穆煦说,“记你的名字赊账,下个月付钱。”反正穆煦不想给池君韬垫钱。
“小气鬼。”池君韬嘟囔一句,挂断电话,转头看到曹瀚洋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池君韬问。
“你、要是穆总不给你钱,我可以帮你付。”曹瀚洋磕磕绊绊地说,大脑高速运转,挑选不显得冒犯的词语组成一句话。
“不用,我有钱。”池君韬说,“我就想跟他说两句话。”他收起手机,嘴唇抿出微笑,一天不被穆煦怼两句他不舒服。
“穆总怎么说?”曹瀚洋问。
“他说修不好车就让我滚。”池君韬笑着说,“是不是很有趣?”
“?”曹瀚洋干巴巴地接道,“山下有家医院,你要不要……”
“你懂个屁。”池君韬扬起下巴,双手揣兜走向赛道边缘车门凹陷的帕萨特,“全世界的人,他只骂我一个。”
巧舌如簧的曹瀚洋硬是憋不出一句合适的话,他只觉得池君韬比以前病得更离谱了。
池君韬没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毛病,沾沾自喜地走到黑色轿车旁,拍拍车前盖,问:“拖车到哪儿了?”
黄橼说:“山脚下,还有五分钟到。”
池君韬低头看手机屏幕,八点十分,书熠提议:“一会儿咱们去吃烤肉怎么样?”
“行啊。”曹瀚洋捧场地说,“去我的别墅,咱们架个炉子自己烤。”
池君韬见曹瀚洋如此殷勤,就知道他肯定看上了某位练习生,他点头:“行。”
黄橼说:“我没意见。”
于是晚上十点,穆煦将李弘扬摁在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之时,池君韬打来电话:“来接我,我没钱打车回去。”
穆煦眉头紧皱,几乎暴躁地说:“走回去。”
“我在房山。”池君韬说,“走回去我会死的。”
“那就去死。”穆煦挂断电话,眉眼覆上李弘扬细密的吻,年长的男人轻轻拍打穆煦的脊背,仿若哄孩子般轻柔的语气:“耐心点。”
“怎么,你对你学生从来不发火?”穆煦玩闹地咬一口李弘扬的耳垂。
“你为什么要跟初中生比。”李弘扬小声抽气,双腿缠上穆煦腰间,“刚刚的事情很急吗?”
穆煦瞥一眼李弘扬的小动作,说:“这个时候,地球爆炸都没你的事急。”
一番劳作,云销雨霁,穆煦窝进李弘扬怀里,手指抹去对方额角的汗水,静静享受亲密的拥抱。柔软发丝扫过李弘扬的下巴,他抱紧矜贵的天鹅,呼吸声由急促渐渐平缓,他问:“今晚留下吗?”
“我想想。”穆煦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再次接到池君韬的电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