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虎
下午六点,从大连飞往北京的航班降落大兴机场,池君韬和穆煦并肩朝出口走去,池君韬远远看到等在出口的池佑。
“我哥在门口。” 池君韬说。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穆煦问。
“不用。” 池君韬大大方方地牵起穆煦的手,向池佑招手,“哥。”
“我接你回家吃饭。” 池佑说,他看向穆煦,“带穆煦一起。”
池君韬看向穆煦,穆煦说:“可以。”
“不想去就不去。” 池君韬说,“咱们去吃小龙虾。”
“家里有小龙虾。” 池佑说。
“没事,走吧。” 既然选择和池君韬订婚,穆煦也不想让池君韬夹在中间尴尬,他主动跟上池佑的步伐,“听君韬说你春天结婚。”
“是。” 池佑说,“到时候给你们发请柬。”
“君韬去就行了,我去不合适。” 穆煦说。
“怎么不合适。” 池君韬插嘴,穆煦拍他一下:“闭嘴。”
池君韬抬手在嘴巴上做拉上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退出聊天。
“这两天玩得怎么样?” 池佑问。
“天气晴朗,晒晒太阳钓钓鱼。” 池君韬说,“阿煦钓上来一条大鲈鱼。”
“厉害啊。” 池佑夸赞。
三人坐进一辆黑色的奥迪,副驾驶没坐人,池君韬和穆煦挤在后排,池佑说:“爷爷和我聊了一下华金的规划,不知道君韬有没有跟你讲。”
“他简单讲了讲。” 穆煦说。
“你怎么看?” 池佑问。
“很有野心。” 穆煦说,“里面具体的细节设计需要探索。”
“这次聚餐,爷爷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池佑说,他抬眼看向后视镜中面色平静无波的穆煦,“你才华横溢、经验丰富,爷爷希望能和你在华金的事上达成合作。”
“池琰想让我帮池君韬?” 穆煦问。
池佑说:“等到地方,咱们细聊。”
池君韬得意地朝穆煦眨眨眼睛,附在穆煦耳边小声说:“爷爷不知道我已经把你谈下来了。”
穆煦学着池君韬的腔调:“那你很厉害哦。”
池君韬趴在穆煦肩头笑个不停,穆煦眼中因赴约而升起的坚冰融化些许,他拍拍池君韬的背,说:“保持严肃。”
“看我哥的表情,” 池君韬说,“他嫉妒了。”
“你下车走回去。” 池佑没好气地说,“谁嫉妒了。”
池君韬还想说几句气池佑,穆煦捂住池君韬的嘴巴,问:“还有多久到?”
“十五分钟。” 池佑感到绝望,他还要跟冒着粉红泡泡的新婚小情侣在狭小空间里待十五分钟,真是要命。
“对你哥好一点。” 穆煦松开手,池君韬说:“你没见他小时候欺负我的样子。”
“怎么欺负你的?” 穆煦问。
“我不会爬树,他说我是残废,搞了个假残疾证给我。” 池君韬说,“那年我六岁,我问爷爷我是不是和齐焱他们上不了同一所小学了。”
池佑笑得肩膀颤抖,他说:“我哪知道你这么傻。”
“我才六岁!” 池君韬说,“你是人吗?”
穆煦摸摸池君韬的头发,说:“没事,你现在也不怎么聪明。”
池君韬怒视穆煦:“喂。”
“不过有我在。” 穆煦说,他愣了一下,抿唇掩饰性地看向窗外。
池君韬怔愣片刻,车内一片安静,池大少悄悄牵起穆煦的手,从拇指把玩到小指,再一根一根揉回来,力道温和,仿若无声的告白。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池佑颇感欣慰,至少不是池君韬一头热,他打一把方向盘,汽车拐进小区。
汽车倒进单元楼门口的停车位,池君韬察觉到穆煦手掌沁出的冷汗,他说:“我看到小区门口有卖糖葫芦的,你要吃吗?”
“要一串。” 穆煦说。
池君韬推开车门下车,池佑问:“我们在这等他?”
穆煦说:“上楼,我有些话要跟池琰单独说。”
“…… 你可真是。” 池佑瞄一眼后视镜中池君韬走远的背影,推门下车,加快步伐和穆煦一同踏进电梯轿厢。
“君韬反应过来又要生气了。” 池佑摁下楼层键。
穆煦不说话,电梯到达三楼,池佑抬手敲门,任姨打开门,敞开嗓门热情地说:“小佑回来啦,小韬呢?”
“他买糖葫芦去了。” 池佑说。
“你好。” 穆煦说。
“我记得你,小穆,对吧。” 任姨低头拿两双拖鞋,“快进来,外面冷。”
“谢谢任姨。” 池佑说,“爷爷在家吗?”
“在阳台浇花,邻居送来一盆文殊兰,这两天宝贝得很。” 任姨说。
穆煦换鞋踏进客厅,看向阳台,一个干瘦的老人手执一根雪糕棍,在花盆里左拨拨右橇撬。
“爷爷,穆先生到了。” 池佑说,“您这松土呢?”
池佑将雪糕棍插进土中,看向穆煦,眼神清明,犹见当年精明强干的作风,他问:“怎么没见君韬?”
“他一会儿上来。” 穆煦说,“我想跟您单独聊两句。”
“你把他支走了。” 池琰说,他挪动步子走向书房,“行啊,聊两句。”
“需要我进去吗?” 池佑问。
“听说小穆喜欢红茶,你去沏一壶。” 池琰说。
穆煦跟随池琰的步子进入书房,随手关上门,他开口:“我想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关于我父亲。”
“暨钶啊。” 池琰撑着沙发扶手坐下,“我承认,有我的责任。”
穆煦被池琰的坦诚惊到,他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与池琰争论暨钶的死亡,毕竟暨钶是心脏病突发死亡,而不是池琰暗中动手脚。
“暨钶是个坚韧的人。” 池琰说,他笑眯眯地看向穆煦,“别站着,坐啊。”
穆煦坐到另一个单人沙发上,与池琰面对面。
“你记得多少事情?” 池琰问。
穆煦摇头:“许多事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 池琰惊讶地挑眉,随即笑开,“不记得也好,省的做噩梦。”
穆煦听出池琰话里有话,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池琰转而谈起暨钶的死,他说:“九十年代的国内,懂金融的人屈指可数,你父亲是其中一个,热情、聪明、脾气好,是个可塑之才,可惜就是太刚硬不懂变通。”
“如果他柔软一点,像你这样,” 池琰的视线落在穆煦手指上的戒环,“也许能走得更远。”
“走得更远。” 穆煦冷嘲一声,“您从未掩饰过您做过的事。”
池琰说,“我回想过许多次暨钶的事,确实是我的方法有问题,而暨钶对自己要求极高,他连续住在办公室半个月,就为了研究出一套防止我插手的机制。”
“连续加班半个月后回家的第一天,他心脏病发作死亡。” 池琰说,“那套机制十分有效,一直运作到今天,如果不是你,任何世家的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华金。”
池琰说:“我欣赏你,如果你不是暨钶的儿子就更好了。”
穆煦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情绪,他说:“这就是你教育池君韬的方法吗?”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池佑更值得培养。” 池琰说,“他更听话。”
“念在你已经八十多了,我也不说什么重话。” 穆煦说,“我很庆幸和我谈合作的是池君韬而不是你。”
“合作?” 池琰问。
“关于你的计划,将华金打造成国际财团。” 穆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