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陆明臣犹豫了一阵:“装个定位就好了。”
“摄像头呢?”
“不装。”
小姜皱眉嘬牙,劝道:“陆总,您要明白,去酒店或者谁家里捉奸,那都是不法取证,不仅没有用,搞不好咱自己还违法犯罪了。
“如果只是跟着,在公共场合里拍到的亲密照片都不会太过分,他随口一狡辩,就成了普通朋友。您又不让我们在您家装摄像头,车子就是最好的地方。对很多人来说,车是公共场所里的私密空间,摸两把,打个啵儿什么的,很平常。我们大部分强有力的合法证据都是在车里取到的。”
陆明臣皱眉,有点厌恶的情绪,加重语气:“说了不用。”他也说不清是觉得这样太过分,还是根本害怕看到那样的场景。
小姜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的女人拉了一把。
“都行的,我们都是以客户为主,陆总想知道什么, 我们就调查什么。”女人一张圆脸,不着妆黛,笑眯眯的看起来很亲切,“接下来方便谈谈费用问题吗?”
“方便,你说。”
当晚他就带着侦探团队负责技术那人回到小区,在地库里找到丈夫的车,把定位装在了后保险杠里。陆明臣看着手机里那个一动不动的醒目红点,心里五味杂陈。
他希望了解自己的丈夫,但也耻于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
回到家,丈夫还在等他吃饭,桌上的饭菜用碗碟盖着,但都已经凉了。
宋书华说:“我去热热,马上就开饭。”
陆明臣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我在外边吃过了,忘了和你说。”
“感冒好些了吗?”
“好些了……咳咳……没好完。”
陆明臣洗了手,作势要摸丈夫的额头。这回宋书华没有躲开,在丈夫把手掌放到他额头时,他绷直了身体,只有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
看得出来,他在紧张。
陆明臣把手拿开:“烧退了。”
“嗯,退了……咳咳……还有些咳嗽和流涕。”
见丈夫一再强调自己的感冒没有完全好,陆明臣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想和他同一张床睡觉而已。气闷、委屈,但很窝囊地,还是不禁心疼被那晚的自己吓坏了的丈夫。
他喉头滑动,反复犹豫,终于还是说:“我这段时间晚上睡得浅,容易惊醒,你要是不介意,先在客房睡一段时间吧。”
宋书华抬起眼看他,连他那紧张的神情也一下子松快了:“嗯,我就继续睡客房,免得起夜打扰到你。”
“我想早点休息,你吃完饭也早些睡。”
陆明臣扭头回了房间,他实在没办法再在丈夫身边待下去。那么真切地体会着爱人身心的抗拒,和因为不用和他同房而无法掩饰的喜悦,陆明臣担心自己绷不住。一旦那些压抑和苦涩翻到明面上来,他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洗漱完,丈夫给他端来一杯助眠的热牛奶,又从主卧的浴室拿走两套睡衣。大概听完他刚才那话,丈夫心里已经在做长期分居的打算。
他看着身边丈夫的被窝,把手伸进被子里探了探,里头一片冰凉。他掀了自己的被子,钻进这冰凉的被窝里,被丈夫的气味儿包裹着,也不知道是更难受了一些,还是感觉好了一点。
他戴上耳机,切到了披头士的专辑,又从床头柜里抽出了那本永远只读了个开头的小说,看着那些乏味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听完这些歌曲,读完这些文字,会让他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会让他离丈夫更近一点吗?
眼皮沉重时,手机提示音响,弹出来的是一条几天后QUEEN演出信息的推送。陆明臣点开信息,丈夫赫然在列。开场舞之后的第二个节目就是他,不是钢管舞,是一首歌曲。
丈夫果然很爱这个,几乎是瞅准了所有机会,顶着他这丈夫还在家的压力,也要抽出时间去那里。到底是什么让他那样执着?那样不顾一切?
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买了一张前排的票。
陆明臣一次又一次被这现实所击穿,却忍不住要去看丈夫的表演。他这就像在刻意寻求痛苦,好像在测试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到底还要受到怎样的折磨,他才会接受现实,放弃丈夫,放弃他们的婚姻。
或者,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去了解丈夫,因为他想要挽救这一切,挽救丈夫,以及他们已经岌岌可危的婚姻。
第二天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他就早早离开了公司,打车去QUEEN。的士司机抄了近道,他才知道原来公司离QUEEN只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只要有丈夫出现,QUEEN就一定会爆满,这些人是来看什么的,男人最了解男人。
陆明臣扪心自问,难道他宁可忍着难过痛苦也要来看丈夫的表演只是为了更了解他吗?明明这件事他已经心知肚明了——丈夫爱穿女装,爱唱歌跳舞,爱卖弄给成百上千的男人看,再了解也不会更深一步。
他恐怕也是这些看客中的一人。丈夫从不曾在他面前呈现的模样,对他有着莫名其妙又强大的吸引力。特别是那天晚上的钢管舞,他也和那些男人一样兴奋了。不一样的是,他一边痛苦一边兴奋着,而痛到极致却也能产生极致的快感。但他同时也为自己那晚卑劣的心理,以及失智的禽兽行为,深深地自我厌弃。
他也跟在座的男人一样,蛆虫一样可悲又龌龊地蚕食台上的人。
他照例和后排的一个人换了位置。这个座位很好,可以无遮挡地从正面看到大屏幕里丈夫的所有细节,又能把自己隐藏在最深的阴影里。
许是感冒还没痊愈的原因,台上的人状态不是很好,唱歌的声音也比往常更沙哑一些,却让那柔软的调子又多了一层悲切伤感。
但歌声从来都只是他的点缀,并没有什么人关心他唱得怎么样,台下的客人只是起哄着让他跳舞。台上的人一如既往并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唱着歌。
丈夫似乎永远都唱着同一首歌,永远哭泣着,唱给他世界里唯一的观众——他自己。
从他这位置看舞台,丈夫只有小小的一个,纤细瘦削,好像一条摇曳的柳枝,好似随时都会被折断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陆明臣鼻子有些发酸。
他给助理打电话:“小唐,你还在公司吧?”
“在,陆总有事?”
“你去福林记去买点甜点,送来QUEEN……我把地址和路线发你,现在就过来,以最快的速度。”
电话那头大概有点懵,但也没多问,只问:“买什么?”
“你看着买吧。”
第40章 也是我丈夫
唐驰一头雾水,开车去离公司最近的福林记买了甜品,然后按照老板指定的路线,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QUEEN。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个酒吧。
唐驰更疑惑了,他偏头看天边还挂着的半个太阳。这天还没黑,老板的夜生活就开始了么?而且这酒喝到一半,买甜品做什么?没思考出个所以然,他便推门进去,结果当场就被门里的保安拦下了要门票。
“门票?”青年瞪大眼睛。
保安胳膊一抱,懒得和他解释。
“这不是个酒吧吗?”
“是。”
“现在进酒吧都要门票了?”
保安还是那副不欲多说的样子,指了指旁边立着的牌子,牌子上写明了如何线上线上购买门票的步骤。
他也扫码点了进去,可惜今天的门票已经卖光了。唐驰只好退出来,蹭了蹭鬓角的汗水,给老板打电话。
“陆总,我到了,说是要门票,我进不来。……嗯,不知道买哪种,我每种都买了一样,两大袋,我怎么给你?你出来拿吗?”
“我不给你……那我给谁?”
“Tita是谁,我不认识啊,我怎么给他……哦,哦,好吧,我试试。”
挂断电话,唐驰又耸了耸肩,擦了下鬓角的汗水。他这一路赶得,气还没喘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