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按照陆总的指示,从前门他进不去。不过也不需要从前门进,只要从后门进去,碰着个工作人员,让人帮忙把甜点交给一个叫“Tita”的就行。
他懒得去管老板这奇怪的举动,想着赶紧把这活儿给干完交差就行。
唐驰从街角的停车场绕到了酒吧后面,屏住呼吸路过一排厨余垃圾箱,终于看到了这酒吧的后门,上边还挂着一个“闲人免进”的牌子。结果他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眼前是一条黑黢黢的走廊,光线很暗,不时有匆忙闪过的人影,和前边传来的嘈杂音乐声。
他沿着走廊往里走,也没人阻止,里边的人忙忙碌碌,压根顾不上他。他眼疾手快抓住一个和他错身而过的美艳女郎:“哎,美女,可以麻烦一下,把这两袋甜点带给T,Tita,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美艳女郎眨巴着假睫毛浓重的眼睛,粗着嗓子说:“我没空。”
唐驰一怔,脑子还懵着,但很快注意到了对方凸出的喉结。
“他在里边,自个找去。”美艳男人指了个方向给唐驰,着急走了。
“操……”唐驰小声骂了一句,心想老板到底指使他来了个什么地方。
他硬着头皮往里走,狭窄的长廊好像妖怪洞穴,莫名心里有点毛毛的。灯光突然亮了些,他也终于看到前边有个门,里边传来嘈杂人声。
唐驰呼出一口气,走到门前,也腾不开手,只好用肩头把门顶开。这门好似年老失修一样,一动就发出“嘎吱”声。
“你……你好……”
唐驰突然愣在了门口,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见过如此令人震惊的场面——一屋子化妆和穿着裙子的男人。有人妆正画了一半,还有因为布帘试衣间挤不下,就在屋中间衣服穿一半的。
所有人也都停下动作和交谈,望着这年轻男人。
“怎么有客人到后台了?”
“哟,是个正经帅哥诶。”
后台又叽叽喳喳起来,老红问他:“客人不能来后台,你找谁?”
唐驰回了回神,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我找下Tita。”
“啧,都找到后台来了,有人是不是坏规矩了啊。”
“嘁,真没劲。”
老红继续说:“TT不私下跟客人单独会面,你快出去吧。”
“哦,好,那你能帮忙把这吃的给他吗?”
老红指了指屋子的角落:“你放那儿。”
“放地上?”唐驰看着自己小心了一路,每次过减震都兢兢业业地减速,正怕把里头漂亮的造型给震掉了的蛋糕。况且这吃的东西放地上,弄脏了怎么吃?
老红简直快要翻起了白眼:“你看这屋子还有地方给你放吗?你赶紧出去吧,客人不能来后台的。”
“……那好吧。”
“帅哥,TT不会要你的吃的,我正好有点饿,不如送给我。”一个妆浓得快要分不清楚五官的男人对他说道。
唐驰对上那脸,差点倒抽一口凉气。
既然对方开了口,反正有这么多,一个人恐怕也吃不完。他就解开袋子,从里头掏了两盒给说话的人。趁那人发怔,把剩下的小心放在墙边,才走了。
越是往外走,越觉得自个这事儿没办妥。放在地上算什么事儿,老板的要求是要找人转交,但看那Tita不像受人喜欢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忙转交。
办完事儿给老板打电话,老板让他等着。
没一会儿,陆明臣从门脸出来,问:“你开车来的?”
“嗯。”
“去哪里?”
“我还得回趟公司,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
“那我也回公司,上车吧。”
陆明臣坐上了唐驰的车。转出QUEEN那条街,陆明臣又说:“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我不太方便出面。”
“不要紧。就是我到后台,人只让我把蛋糕放地上,没有送到那位Tita手上。”说着他侧目观察老板的脸色,往常事情没有办得妥当的话,他们陆总一准拉脸。
但老板今天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那甜点到底有没有送到目标手上。
过了一阵,陆明臣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嗯?”唐驰又侧目看了陆明臣一眼,他确实有很多疑问,但这些无疑都是老板的私事,并不是他能打听的,“也没有很多,只是奇怪进这酒吧还要门票,Tita是这里的演员吗?”
“QUEEN每晚都有变装表演,与其说它是个酒吧,不如说是个提供酒品的剧场。Tita是这里最有名的变装演员……”
“难怪我在后台看到很多化妆的男人……”
“……也是我的丈夫。”
“……”
前面是个红绿灯,唐驰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又震惊又疑惑。老板的丈夫在这种场合做演员?老板为什么要把这些和他说?但话到这儿了,他还不得不接下去。
“你是说资华大股东的儿子?”
“嗯,宋总的儿子。”
“……为,为什么啊?”
陆明臣一脸淡漠地,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疑惑,他应该在这里表演好几年了,一直瞒着我。”
已经到极限了,这件事继续憋在心头,非要把他憋出毛病不可。下属虽然不是听取自己私事的最佳人选,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至少一起工作多年,他信任唐驰。
“那他知道你在吗?”
陆明臣摇头:“所以让你去送吃的,我不能让他知道。”
很多人送丈夫东西,听苏晗说过,他什么都不会收。陆明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这样的冲动,他也把自己当了客人吗?还是想要打败这些示爱者,哪怕是高傲冷艳的变装皇后,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或者单纯只是怕他饿着。
“您丈夫一定特别漂亮,我听言青说她碰见过您丈夫送你来公司,是个大美人。”
“嗯,是,所以他成了这里的最受欢迎的。”
唐驰心里叫苦, 这天可怎么聊。他斟酌着言辞:“说不定他有什么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不用他工作赚钱,手里的卡是无限额的,我对他,也……也……”男人突然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阵,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抱歉,我不是跟你生气的意思,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没事。”
看老板十分少见地垂头丧气,又想起那晚和他一起喝酒时的颓败样子,唐驰拍了拍老板的肩:“没事,陆哥,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替你保密。”
“明天这个时间,他还会上台表演,你再来帮我送一次。他喜欢红丝绒蛋糕和芒果千层。”
“……”
“这种事没法和人说,也找不到人替我办,只有拜托你。”
“我倒是没问题,就是后台说是不让客人进去。”
“你今天能进,明天也一样能进,后边管理没这么严格。”
“……好吧。”
二十分钟的车程实在很短,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唐驰却没有立马打开车门,而是真诚地劝了一句:“陆哥,我是没结婚,也不太懂。但我觉得你们俩这样互相隐瞒着对方,还是不太好,起码应该好好谈一谈。我看你也很在乎你丈夫,只要还有感情,话说开了就好了嘛。”
这道理陆明臣当然懂,他也尝试过,让丈夫对他坦白一切,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对丈夫坦白一切。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丈夫到底以什么样的态度在做着这个“工作”,丈夫是否也出过轨,对于他来说,这些通通都可以不去计较。
但丈夫拒绝了他,一个字都不对他吐露。
而唐驰这番话有个很重要的前提是“只要还有感情”。扪心自问,他对丈夫有感情,那丈夫对他呢?开始他以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但现在并不那么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