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嗨呀,厨房乱糟糟的,哪儿要你来帮,我和陈婶儿收拾就好啦,你去歇着。”
“妈,您别这么见外。”说着他已经上了手。
宋母神情和语气都一并柔和下来:“你平时上班就够累的了,那么大个公司全靠你一个人。虽然我是不懂,但以前老宋还管着公司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我和阿华说了,让他好好照顾你。”
“阿华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现在公司也和爸那会儿不同,我没那么辛苦。”
宋母刷着几桌人的碗筷,陆明臣接手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回碗架。
“小陆啊,你在我心里和我家阿华是一样的,你回这里就当回自个儿家,凡事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有啥都跟妈说。”
“妈,我有个问题关于阿华的。”
“啥问题?”
他看了一眼旁边正攒菜的保姆陈婶儿,宋母很识趣地把人打发走了。
“阿华为什么要穿裙子,他觉得自个是女孩儿?”
一只碗从宋母手里滑进水池里,“哗”一声,摔成了好几瓣儿。
第47章 好友申请
陆明臣默默捡着水槽里的陶瓷碎片。岳母被他吓了一跳,他要的就是这样出其不意。看得出来,宋家对丈夫的实际情况实在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你别动,小心划手。我来,我戴了手套。”宋母一面捡瓷片,一面嘟囔她这手套纹路浅,质量不好,沾了泡沫的碗碟就是拿不稳。
捡完瓷片,宋母靠在料理台边,摘了手套叹口气。
“都怪阿华上学时那舞蹈老师,强迫他穿裙子跳舞,养成了个坏习惯。”紧接着,宋母把宋书华中学时如何不顾他父亲反对加入了舞蹈队,又被老师怎样强迫穿着裙子上台的事情讲了一遍。
陆明臣眉头深皱,他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所以丈夫变成这样,真的是被老师逼出来的?
“幸亏他爸及时发现,带他看了一段时间医生,才治好了。”
“看医生?”
“是啊。我看就是小孩好奇,他爸非大惊小怪的。”宋母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不会是又在穿裙子了?”
“没有。”陆明臣淡淡地,“刚听小姑说阿华小时候穿裙子。”
宋母好似舒了口气:“老四这人,啥闲话都说,十句有九句都添油加醋的。”
“妈,你说阿华会想当个女孩吗?”
“你咋这样想?”
“我看他就喜欢在家里做个饭,养个花,都是女孩的爱好。”
“他从小就这样,这个是真改不了。别说你,我都说要是他是个闺女就好了。”宋母轻松闲话,似乎打心眼里也觉得儿子是个女儿会更好,“可他生气,说他才不当女的,不生孩子啥的。他现在不是不用自个生嘛,领养一个多好。小陆啊,我知道上回是阿华不同意,你也劝劝,不要总是由着他。”
太阳把院子里的石板地晒得滚烫,陆明臣却感觉不到这夏日的高温,在烈日下的院子里走,脑子一刻不停地琢磨着岳母的话。
照岳母的说辞,丈夫的确是从小就有这样的癖好,但并非是因为认定自己是女孩。但他无法确定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丈夫也骗了他父母,让他父母以为他“治好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他又想到那句“看医生”,恐怕这个医生指的是心理医生。再联想到之前他怀疑丈夫是性冷淡,建议他去看看医生时,对方那样坚决激烈地反对,说自己不是变态,恐怕也是曾经的治疗过程并不那样轻松顺利,以至于多年后还留着心理阴影。
一想到这里,陆明臣心里跟针扎似的。他了解自己岳父岳母,丈夫那些不为他所知的过去,也该是遭了不少罪吧。
思绪理到这儿,他似乎明白了丈夫这样极力隐藏自己的原因——受到了太多伤害,以至于草木皆兵,不敢暴露丝毫。
到了南边的厢房,这间是特意给他俩准备的房间。陆明臣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凉气迎面扑来,顶头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吹着冷气。丈夫背对房门,静悄悄地躺着,头发散在枕头上,像一朵安静的莲花。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丈夫同处一间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动远离有没有缓和他们的关系,但他知道自己和丈夫亲近的渴望非但从未褪去,反而日渐加深。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在丈夫身后轻而慢地躺下,侧着身,是把人抱进怀里的姿势,却因害怕把人惊醒而没有真的触碰。
这点微小的动作也让宋书华醒了,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爸他们也吃完了?”
“嗯。”
“你喝了酒,睡会儿吧。”说着人坐了起来。
“你不睡了?”
“我醒了。”
陆明臣却突然把丈夫拉躺下,绕过他的肩膀,手臂收紧,把人圈进怀里。他把脸贴在丈夫的后颈,贪婪地沉溺于对方的气味里,喃喃道:“阿华,陪我躺一会儿。”
男人小幅度挣扎起来,怕他喝酒再丧失理智,声音里有点惊恐:“明臣,你别这样……堂弟就在隔壁,房子不隔音的……”
陆明臣没有放松,双手从丈夫背后绕过去握住他的双手,也把人整个抱住:“我只是抱着你。”
“明臣……”
“你抓着我的手吧,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这个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提议却说服了丈夫。宋书华果真反手握住他的双手,放到自己身前,终于安心了一样,也不再挣扎了。
“晚上可能还要陪爸他们喝酒,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他真诚劝道。
陆明臣只是把脸贴在丈夫后颈,热烫的唇触碰到那凉凉的皮肤,弓起身体,只用胸膛贴着丈夫的后背。
“‘书华’的意思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可能吧,当年爷爷取的名字,等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阿华,小姑刚说你小时候会穿你妈妈的裙子……”怀里的人后背僵了僵,他继续说,“很可爱,像个妹妹。”
“小姑一直想要个女儿,但生了小堂弟后就无法再怀孕了。”
“你也觉得当女孩更好一些吗?”
“不会,当女孩太受苦。”
宋书华脑子里那根表示危险信号的弦拨了一下,刚重新拉紧,就听到丈夫说:“那你小时候为什么喜欢穿裙子?”
“……”
“妈说是上学被老师逼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宋书华声音冷下来,把陆明臣的手移开。
丈夫生气了,但陆明臣并不想就此放弃:“是老师逼你的吗?”
他这话已经差不多快要挑明了,也终于从丈夫那张从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到了他的颜色。
男人突然撑身坐了起来,红了脸,是气恼,他瞪着陆明臣:“你跟我妈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陆明臣也坐起身:“没什么, 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我从来没听你讲过你小时候。”
“没什么好讲的,你想知道什么,去问我爸妈就是。”说完这句,他翻身下了床。
宋书华摔上房门。
那不轻不重的“砰”地一声,打在陆明臣的鼓膜上,他好似听到了自己使了所有蛮劲和巧劲,才扒开一条缝隙的丈夫的心门,也在眼前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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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华站在闷热的回廊,手心全是冷汗。
丈夫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单纯是想知道他小时候吗,那为什么偏偏逮住他穿裙子这件事不放?
他仔细回忆近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行为举止和说过的话,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难道是丈夫发现他的手镯不见了一只?那也应该直接问他怎么回事,而不是旁敲侧击他小时候穿裙子。
这时间吃饱喝足的大人都在午休,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毒,室外没多一会儿,汗水就沿着鬓角滑到下巴,宋书华忍不住来回踱着步子,他直觉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突然一个堂侄撞到他腿上,他眼疾手快把小孩接住,紧跟着他堂姐过来把小孩扯走,顺便把他也拉走进空调屋里吃冰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