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照
她抬起头,迷茫的眼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寻叶庭禾,好问清楚,“那是什么?”
叶庭禾笑了一声:“我爸啊,您认不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却忍不住叹气,因为这样幼稚的手段而心生疲惫:“就算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感觉了。”
叶庭禾问:“那我呢?”
他等了很久,最后只听到她说:“叶庭禾,以后没事的话就别来了。”
走的时候,叶庭禾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现租了一辆车,决定自己开回青螺。
从下午两点到六点,开了四百多公里他就受不了了,下了高速停在路旁。
仰头正好看到一轮红日坠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之中,和过去在青螺看到的一样,像是拢了一层浅色的薄纱,原来陌生地方的黄昏也没什么两样。
附近有所高中,刚打了上课铃,几个小姑娘手拉着手在人行道跑过,不经意扭头看到他,几个人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叶庭禾在她们彻底看清前将车开走了,他边在导航里查看自己的所在地、就近的还车点,一边思考是找个酒店睡一晚还是买机票早点回去。
半个小时过去,他仍没想出结果,只绕着这座城市转了一圈,在校门口一个要收摊的阿婆那儿买走了最后一个烤红薯。
叶庭禾打电话给林照时,季栩刚走,林照在二楼看着他的车又一次开走,转头就听到手机响了。
会这样毫无征兆地找自己的,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他接起来,果不其然听到叶庭禾的声音,他问林照:“你想现在就看到我吗?”
林照站在窗旁,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他的侧脸:“说想的话,会有人施魔法把你送过来吗?”
“怎么可能呢。”叶庭禾笑了一下,轻声说,“只有我自己能把自己送过去了。”
“心情不好?”
叶庭禾“嗯”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原来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理解自己的行为的,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总要去惹怒妈妈,为什么自己从不让人发现的、恶毒的刺会对准她……一直到四五个小时的车途后,他停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想给自己找一个归处,却不断反咀妈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很早他就知道,有一种人天生只爱自己,比如他的父母。
早在少年时期,叶庭禾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让自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有多恨他的父母,就有多希望他们能够平等地怨憎回来,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情感上的联系?
直到今天,他发现妈妈不恨他了。
她不再恨他,也从没爱过他,她终于彻底不要他了。
叶庭禾沉默了十分钟仍然没有开口,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我以为你会挂掉。”
“我以为你想和我倾诉。”林照说。
“我现在在一个离你四百多公里的地方,天快黑了。”叶庭禾仰头靠在车座上,前方打过来的车灯在他冰冷的脸上一晃而过,“不知道该去哪。”
林照在沙发上坐下,听到他那边传来的车鸣声,隐约猜出来一些:“我是你的话,会继续开回来。”
“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已经开一下午了。”叶庭禾停了几秒,突然发狠道,“要是高速上出车祸死了,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索命的。”
林照被他逗笑,答应说:“好。”
叶庭禾开动汽车,缓缓驶在路上。他在一个红绿灯前等了一会儿,仍没听到对方挂断的声音,有些疑惑:“你还不挂吗?”
“通着吧。”林照竟然还在,懒散的嗓音带了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方便你随时找我索命。”
天很快就彻底暗了下去,只有车顶一盏小灯的光洒在叶庭禾揉乱的黑发上,前照灯照亮了前方一小块地方,笔直的公路似乎没有尽头。
耳机里一片寂静,车外的风声呼啸个不停。
叶庭禾很难判断对方是把手机放在一旁自己走开了,还是确确实实一直在听着他的动静。
他没有出声确认,因为这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住的感觉已经足够使他安心。
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失去它应有的存在感,一切都变得模糊、暗淡,人和物通通褪成难看的灰色。
而自己是灰色的路上,一个无聊且毫无意义的点。
此刻,他仍然觉得自己是那个点。但心里那片平静的湖突然被扔进一块石头,咕咚一声,唤起一股不合时宜的愿望——真希望这条路可以无限延伸,这通无声的电话永远也不会结束。
到达青螺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叶庭禾将车停在地下车库,正要下去,冷不丁听到耳机里有人问:“你到了?”
叶庭禾“嗯”了一声,他合上车门,目光掠过不远处几张蹲他的熟脸,习以为常地走过去上了楼。
电梯缓缓上升,叶庭禾仰头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那我睡了,困死了。”他听到林照打了个哈欠,含糊说了一句,“晚安”就挂断了。
04:36:15
他们的通话时长。
叶庭禾在进门前截了张图。
夜里0点31分
@用户102320525
晚安
[图片]
第三卷 纸箱
第22章
回来第二天,叶庭禾刚联系助理让他替自己还了车,就被工作室逮住,抓去拍下半个月的行程图和拍戏期间堆积的商务广告。
化妆师给叶庭禾上妆的时候,叶庭禾不小心点进一条低位热搜,看到顶着罗阙头像的某个粉丝在抱怨工作室废物不告黑,后面又提了一句不出行程图很久没见他不知道雀雀在做什么之类的。
他想起来昨天与季栩的那通电话,问元丛:“季哥最近在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元丛说,“他最近都不怎么出现,有事也只跟我们电话联系。”
叶庭禾点了点头,拍完这套图,他主动看过工作室给他排的行程表之后,用手指圈了几个:“这几个时间已经跟品牌约好了?”
元丛问:“你有别的安排?”
“嗯,能改的话排紧凑一点,我想空几天出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突然问,“最近不是不让出行程图了吗?”
元丛:“那个没事,工作室该营业的时候还是要营业的,只是有些艺人比较谨慎。”
“真的吗?”叶庭禾回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刚刚看到好几个代言续约的时间都比以前短了,还统一在明年的6月份终止,我还以为你们终于打算卸磨杀驴了。”
元丛被他的玩笑话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解释:“怎么可能,现在公司谁有你赚钱啊,还指望你多火几年奶奶那几个小的呢……”
叶庭禾本来想等今天忙完再找季栩,没想到拍摄中途的休息时间,他先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助理跟我说你和陆平嘉关系有问题?你干什么了?不会把他打了吧?”
叶庭禾简直莫名其妙:“哈?”
“我跟你说,陆平嘉人是傻了点,也没什么架子,不代表他们家真的好惹你知不知道?”
“季哥。”叶庭禾认真说,“我从不欺负傻子。”
“那他支支吾吾半天在跟我说什么东西?”
“你再找他问清楚吧。”叶庭禾对被打小报告这件事适应良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上次说,井枝姐的电影在筹备了。”
“哦对,就下周,你们见面聊聊吧,我估计罗阙也在,你们两个一起。还有女主已经定了,她的话——”他稍微停顿了片刻,“你也认识。”
叶庭禾随口问:“是谁?”
“任橘。”
叶庭禾闻言愣住:“……橘子姐。”
“嗯。”季栩笑着说,“你不会还怕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