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黄姐坦然地看着他,点点头:是。是我告诉他们的。
虽然也猜到了是她,但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黄姐,陈向阳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我知道他生气了:我知道我手下分管的每个部里都安插着人呢,可我从来都只当没这回事。我跟你处的如何,不用我说,我以为你也知道。我为人如何,我以为你也了解。我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中间的厉害我也跟你说了……
黄姐一摆手:陈总,你不用说了,我虽然最早是你说的这样,可跟你后面冲锋陷阵从来也没给你下过索使过绊,上次火场之后,那更是以黄浦一期自居,凡你陈总发话,只有我黄小秋做不到的,没有敢不去做的。可这回,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是……而是我没想到你跟高总是这种关系。
陈向阳脸色一变,连我都吓了一跳,黄姐怎么知道的。
你……陈向阳被激怒了:这是我的私事,这跟他这事无关。
当然有关。你跟我谈的是公事,可人家找我谈的是私事啊。人家是血缘关系,我能有什么话说?黄姐叹了口气:我能拒绝一个老板,可我能拒绝一个父亲吗?更何况,我实在太震惊了,老实说,我没法理解你们这种关系,这太……这太……黄姐大摇其头。
陈向阳沉默了,过了会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好,就都算过去的事吧,我现在只想问你,高力强这会人在哪?
在海南。黄姐说:他上海南疗养去了。
他想起来了吗?
没有。黄姐看陈向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肯定地说:你不用怀疑我,是高总自己说的,他说他都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这样。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这样,我挺吃惊,因为你没跟我说他是生的这个病,所以上面一来电话追问,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了。结果把他转到干休所,再后来他能下床了,就说这太冷了,呆得不舒服。他走之前,我去看过他,主要是想看看他恢复地如何,公司里一大堆东西等着他拍板拿意见呢。他就是那句话,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陈向阳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我怔怔地听着,什么都反应不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走了陈向阳,我前所未有地惆怅起来。
黄姐的态度虽然鲜明,但她说了,这只是她个人对这种事的看法,并不防碍她对两位老总人品的尊敬。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欠了欠身。陈向阳也欠了欠身。
虽然大家都很礼貌,但我明显地能察觉出黄姐拉开的距离感。就是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事在大部分人心里恐怕都是这样的吧。保留着意见和看法,同时敬而远之。前提是,如果你是的话。用陈向阳的话说,黄姐就算不错的了,还知道考究一下措辞,而且还能基本上公正地理智地一分为二来判断,没有因此而把这人的其他方面也一棒子打死。
我没感受过,我几乎没从别人眼中感受过异样,没从别人身上感受过来自这方面的刻意疏远。我遇到的人好象都不大在乎,所以我甚至几乎忘了这在大部分人心里有多么的不同。
黄姐临走前还问:陈总,听说你从证监会辞职了,真的吗?
恩。陈向阳点了点头。
黄姐挺惋惜地叹了口气: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得说,我不觉得你是办了件对大地联合不好的事。
我知道,陈向阳了解地微笑:不过其他人不这么看。
游戏规则总得需要有人来规范和监督,否则只能越玩越乱,到最后大家抱一块同归于尽。我记得你的话,以前不太理解,现在手上的事越接触越多,心里也越来越明白。只是,当排头兵的人总是会被最先铲掉的。
陈向阳大笑,也不解释,只说:所以你要吸取教训,不要象我一样。
黄姐也笑了笑,有点迷茫:陈总,其实……我早该知道的,高总跟你不一般,我只是没往这上面想。因为……她看了我一眼:那时候都说王炮得罪了高总,都知道他是你那边的人,公司里还传你就是自己插进来的亲信被高总踢走才从大地联合反出去的……
我……我张嘴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这事怎么能到了其他人嘴里就完全走样了。黄姐冲我笑笑:王炮,咱们部知道你怎么回事,我只是说事实,可你不可能跟所有的人去解释对吧?
我沮丧地点点头。
陈总,我知道王炮进去的时候你很尽力,但是有件事大概连你也不知道。黄姐迟疑了一下:人事部有人在王炮的合同上动了手脚,保险公司拒付了本该受理的赔偿金。
什么?!!陈向阳大吃一惊。
我也愣了,那……那那钱是哪来的?
这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法追补,因为是公司内部的原因给王炮个人造成了损失,错在公司,所以高总说他担下来了。他把自个的房子卖了,换了普通的小套,用中间的价差拿来垫上窟窿。我去经手办的,全公司就我们俩知道。不然没这笔钱,就光你从房地产公司争取下来的拆迁补偿哪够支付啊,那王炮要出来也就没那么简单了。那时候你在忙高层研讨会的事,高总没让我告你,说这是好事,让你专心干。所以,我知道他支持你干这件所谓吃里扒外的事,也所以,你带工作组进驻的时候,我相信你不是来找茬的,因为起码我知道你跟高总不是外面传成的那样,要是你跟他是对立面,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黄姐的话就象一支大口径后座力强劲的狙击枪,一梭子过来,就把我的脑子立刻轰成了橡皮泥。
陈向阳比我好点,还知道站起来跟黄姐客气着告别。
我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玻璃台面,耳朵边只有那句话回响着: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
我就象那天晚上一样,懵然无知地伸手去按了个开关,接着就扑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了。
王炮,王炮。陈向阳推推我。
我定了定神,下意识地掏出一直攥口袋里的钱,递给他。他挺诧异。我跟他解释这里面有些是我自个的,大部分是以前在一野鸡编辑部混的时候,把成车的资料当废纸卖的钱,日积月累的还真且有不少呢。本来也是打算捐给助学工程的,可后来看了报纸心里不塌实了,就一直放在那没敢寄,就怕被人拿去吃吃喝喝了,白扔到水里。这下专款专用,挺好。
王炮……陈向阳有点说不上来的表情:你……我知道你最难的时候兜里崩子没有……
害,我抓了抓头,老牛又吹上了:这不是咱穷得就剩下钱了嘛,那什么,书我是没什么了,尽九流武侠小说还是带色的,就不毒害青少年了吧。
陈向阳上车前一劲跟我叨咕,说高力强就是这么个拧人,该办的绝不含糊可嘴上就是死不承认的那种。又说这小子一定是想起来了。就他跑海南这劲,要想不起来还能不被摆布的团团转,哪使得出这拖刀计啊。还说,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自己转过筋来了……
我心里乱糟糟的,心想就别再给我希望了。我宁可他想不起来,我……我宁可他想不起来,那我时间一长,没准也就想不起来了。这一年,我可以拿它当口香糖嚼巴嚼巴,然后……
然后……再咽下去。
他留了地址电话给我,让我要得空方便了就过去看看炖猪。还说,炖猪说的,让我好好练鼓。
他甚至还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要是憋不住实在瘾上来,保不齐还得隔三差五地颠回来喝咖啡,你得记得给我买单啊。
那什么,买双行吗?我笑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