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
那姑娘也不恼,自顾自在厅里转了一圈,熟稔地跟江沅和冷峯打招呼,跟着才看到站在过道愣神的别冬,姑娘也楞了下,回身问司放:“哟,村里来新人了呀?”
司放朝江沅努努嘴:“沅儿那里的,你叫他小冬吧,刚来。”
“小冬你好,我叫顾尔藏。”姑娘大方跟别冬伸手,别冬只得一只手托着盘子碗,用另一只手跟他握了握,而后窜进厨房去洗碗。
顾尔藏回身挤到司放旁边坐着,也倒了杯酒,说:“这小伙子好俊呐,还会害羞。”
冷峯心里冷哼一声,还会杀人呢,他闷头没说出口。
江沅点头:“我以前在外面画画时候认识的,当过我的小向导,现在想工作挣钱,就来我这儿了。”
“挺好,看他干活挺麻利,话也不多。”顾尔藏又探头看了看厨房,指了指横七竖八歪在厅里的几个:“比你们都帅,还比你们都勤快。”
“哈哈哈哈。”司放笑出了声:“真是大实话。”
“你呢,出去进次货要两个月?你这是进货还是旅游啊?”司放问顾尔藏。
顾尔藏拨了拨头发,白眼一翻:“这你就不懂了,我好歹是个大网红,摆摊卖宝石那是副业,拍照片拍视频搞直播才是我主业,我粉丝就喜欢看我全世界到处浪。”
“什么网红,我看做神婆才是你主业。”司放懒洋洋地怼道。
顾尔藏像是很习惯,丝毫不恼,反踢了司放一脚:“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弄点吃的?”
司放有点不耐烦:“不早点来,小冬做了一桌菜,刚吃完。”
别冬在厨房听到了,隔远大声说:“没事,想吃什么我再去做好了,很快的。”
顾尔藏起身去厨房跟他说了几句话,回来后狠狠拍了下司放:“我不,我就要吃你做的,给我煮个面吧?我就喜欢吃你煮的面。”
司放被缠不过,骂骂咧咧地起了身,去厨房煮面。
顾尔藏看了看江沅,又看了看冷峯,眉头一皱,说:“我看你们几个最近有点衰相,给你们都算一卦吧?”
“你少发疯啊。”司放叼着烟,在厨房喊道。
“少管我,要不然我连你一起算,算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顾尔藏笑嘻嘻地,活泼得很。
司放含混不清地骂了声。
别冬洗完了碗进来,倒是有些好奇,看着顾尔藏从包里摸出一副牌,牌身很大,洗了洗,然后摆出一个阵,再让江沅抽了一张。
顾尔藏还没说,江沅先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心里就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能离成婚。
“我懂。”顾尔藏跟他也熟:“给你算那么多次,你就是不死心,反正我只算半年以内的事儿,这回也一样,没戏。”
江沅瞬间颓了。
牌递到冷峯面前,被他拒了:“谢了,我不用。”
顾尔藏直接把牌转向别冬,别冬犹豫了下,他其实不信这些,但不好拂了顾尔藏的意,于是随便抽了一张,顾尔藏一看他的牌面,眼睛都亮了起来:“有意思。”
司放端着面出来,顾尔藏深吸了一口气,都顾不上吃,还盯着那张牌。
“神婆,看出什么了?”司放问她。
顾尔藏抬头看着别冬,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说:“我算出来小冬跟这儿有缘,跟现在在这里的一个人会有很深的缘分,但我算不出来到底是谁。”
别冬一怔,冷峯和司放下意识同时看向江沅,江沅隐隐兴奋,问道:“什么缘?”
顾尔藏心直口快,百无禁忌:“孽缘。”
所有人都楞住,江沅脱口而出:“草……你会不会算?假的吧?”
“我早说她是唬人的,你们不信,一见她就非叫她算。”司放嘲了句。
别冬没当回事,淡淡地说:“我老家也很多神婆,遍地萨满,都是假的。”
“靠!”顾尔藏忿忿不平:“我哪回算得不准?”她指着冷峯:“你是不是有桃花劫?”又指司放:“你跟你前妻复不了婚,哪个不准?”
司放立马说:“谁说我跟雪青复不了婚?我还没死呢,多活一天就多一线希望。”
别冬顺着顾尔藏的眼神看向冷峯,他心里有些好奇,这样的人,也会有桃花劫?冷峯看起来像是跟情情爱爱这样的事毫无关联的样子,但他不想问出口,更不想表现出对冷峯的过往有兴趣,于是冷淡地转开了眼神。
倒是江沅,像是记起了冷峯的把柄,一把薅住他脖子,说:“老是一天到晚说我,您老人家搞出来的烂摊子不比我差,防火防盗放冷峯,这可是你前未婚妻放出去的狠话,啧啧啧啧。”
冷峯不耐烦地挣脱他,也不辩解,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掠过别冬,别冬只当没看见,木然地起身去收拾刚煮过面的厨房。
他觉得这群人有点无聊,吃饱了没事做就聊男男女女的勾当。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不需要考虑生存,而自己,别冬一边擦着灶台一边想,他还在为活下去而挣扎,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幻影。
作者有话说:
小顾姑娘:凡是挣不开扯不断的皆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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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湿了半边枕头
这个晚上别冬梦见了父亲。
他们一前一后在大雪皑皑的森林里走着,父亲只有一个背影,梦里的别冬还是个孩子,他努力想追上父亲,气喘吁吁,然而怎么都追不上。
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像是翻过了一座又一座上,别冬走不动了,一屁股歪在了雪地里,大雪把他半个身子都湮没了,父亲在前面站住,转身朝他伸出手:“小冬,别停下,跟爸爸一起,马上就到了。”
小别冬从雪地里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然而他不管怎么朝前,父亲始终跟他隔着距离,他越想触碰到父亲,就离得越远。
渐渐父亲走得只剩视线里的一个黑点,别冬环顾四周,尽皆莽莽雪原,他嚎啕大哭:“爸爸——”
天地色变,皑皑森林不知怎么突然消失了,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别冬踉踉跄跄,看见母亲在他跟前,浑身是血,样子狰狞恐怖,朝他伸着手:“小冬,快走啊,小冬……”
别冬心脏猛烈跳动,而后醒了过来。
一瞬间他记不起自己在哪,大口喘气,冰凉的空气顺着鼻喉漫进体内,周身被噩梦带出的大汗淋漓很快变成裹在身上的冰瀑布,别冬瑟缩在被子里,终于记起自己已经不在老家了。
这里是梨津镇。
再想起父亲的样子,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仿佛就如同梦境里父亲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别冬心里的父亲,也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母亲,一想到母亲,别冬心脏都滞住了,他努力把梦里的情形赶出脑海,睁大眼睛看房间里隐约的家具轮廓,柜子,桌子,床角,呼吸从院子里传进来的,跟老家完全不同的植物气息。
这里是梨津,他终于缓了过来。
下一秒,白天发生过的事闯进了他的脑子里,冷峯横眉冷对地对他怒吼,“你落得今天这个田地”,别冬在黑夜里咬紧了牙,一股当时被强压下去的怒意延迟了许久,此刻喷薄而出。
他凭什么,别冬想,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算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地骂自己,别冬的胸腔起伏,没察觉眼泪已经从眼角淌了出来,小溪一样,淌湿了半边枕头。
别冬想,如果有选择,他白天当场就会离开,不必听那个人那么数落自己,然而他没得选择,他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在别人对他破口训话的时候,他只能咬牙听着,忍着,听那些一无所知的人,对他自以为是的教训。
要有钱,别冬想,他会离开这儿,等他攒够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夜里别冬睡不着了,干脆爬了起来,一眼瞥见那件根本没法再穿的破皮袄,找了把剪刀,又找了针线,几刀下去把皮袄剪开,改成了一个可以装东西的大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