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雪人
刚才那一眼和他对视了,念筝心里砰砰直跳,这里是员工休息室,他来这里干什么?
罗羽钦绕了几道弯,才从员工休息室拐出去,推开门把烟丢进垃圾桶,开车离开。
他本不该来这里,等回过神之后,已经停到酒店的停车场。他没在门岗,问了那个娃娃脸的小保安,说他去休息室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进去,眼睛却不自主地找寻休息室的标识,不仅走进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休息室,还不道德地偷听他和别人说话。
这样不正常,他想找到答案,所以不自觉地靠近。
周六晚,念筝换下衣服,王附多已经在门口等他,还想抱抱念念,小宝把头扭向一边,抓紧爸爸的手,“不要。”
王附多很尴尬,用别的话题揭过去。他家距离这里不太远,是个还算体面的小公寓。
念筝走在他左侧,有车经过的时候他自然地挽住念筝肩膀。念筝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正欲找借口躲掉,身后传来不耐的汽车喇叭声。
正好,念筝往路边躲,把他的手甩开了。那辆车却不超过他们往前走,还跟在他们身后。
车窗降下来,一个戴着毛茸茸帽子的女孩探出头,眼皮上亮晶晶,笑容很灿烂:“嗨!”
王附多和念筝都停下来,车也不疾不徐地停下,女孩伸出胳膊抓住念筝的手,“虽然这么说会有些奇怪,但是这位帅哥,我哥哥请你上车。”
“你哥哥……是谁?”念筝想了想,他好像见过这个女孩。
女孩偏头让他看驾驶座,声音很清脆:“喏,这个看起来很生气的就是我哥哥。”
念筝低下腰往里看,是罗羽钦。他知道他的名字,两年前在医院,罗逸轩拿出冬至的毕业证,他看到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今天穿了正装,还用发胶抓了头发,更显得陌生。念筝虽然不想和王附多吃饭,却也不想和他面对面。
“不了。”他轻轻挣脱女孩的手,转头对王附多说:“我们走吧。”
车却突然启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这次罗羽钦开口了,语气沉沉:“上车。”
念筝不动,念念趴在他的肩膀,看罗映雪帽子上的刺绣小狗,罗映雪托着下巴光明正大地打量念筝。
“念筝。”他喊他的名字。
“欸!”念筝回答得很快速,几乎是下意识。
“上车。”
“哦。”
车子重新启动,念筝一个劲儿给王附多道歉,说改天他请客,罗映雪促狭地看着自己哥哥在听到“改天”的时候又生气。
他生气很隐蔽,只是眉毛皱起来,从小就这样,不会把情绪外露得很明显,但是又很好猜。
“念筝,你好呀,我叫罗映雪,我是他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很卷,帽子下面是很长的栗色卷发,像洋娃娃。
“我好像见过你。”念筝迟疑着,“前几天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你吗?”
“哦!”罗映雪想了下,转过头对他笑嘻嘻,“你是不是在酒店见过我呀!”她指指罗羽钦,“我和他在一起。”
说完她摘下帽子,捻起一缕,“这是假发啦!那天的黑色短发才是真的。”她眨眨眼,“我是他妹妹,你不要误会嘛!”
“小狗。”念念很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帽子。
“是小狗,你喜欢吗?那就送给你!”罗映雪把帽子递给念念,没有爸爸的准许,念念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
他问爸爸:“我可以摸摸吗?就摸摸。”
看着儿子那两颗葡萄眼睛,念筝弯弯嘴角,“可以摸。”念念便接过帽子,小声说谢谢,拿在手里轻轻地摸,怕打扰正在睡觉的小狗。
罗映雪觉得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城里人,但却很有礼貌,也有原则,脊梁很直。
她看看念念,再看看念筝:“你有孩子了,那你结婚了?”
“没有。”念筝笑笑,看前排沉默开车的人,低下头,“我没结婚。”
“喔,那就好。”罗映雪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却不会过于刨根问底,不问他为什么没有结婚却有孩子。
她又问:“那你有女朋友吗?或者喜欢的人?”
“我有喜欢的人。”念筝说得很坚定。
“哦。”罗映雪偷偷瞥向罗羽钦,小声嘀咕:“那可真糟糕。”
车停在一家小店门前,罗映雪介绍道:“这是我的纹身店,是不是挺酷?”
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店铺,木质的门,挂着一块儿招牌——“黛雪”,黛是纹身,雪是映雪。
小店的布置挺简单的,灰的墙面上什么都没有,极致冷淡的装潢,角上却摆着几盆鲜艳的红玫瑰,算上罗映雪,总共只有四位纹身师。
“你现在这里待一会儿。”罗羽钦终于说话了,他还不太习惯叫念筝的名字,“等着我来接你。”
“对哦,你还有饭局。”罗映雪才想起来,很热情地招待念筝,“那你们在这里玩吧,随便玩嘛。”
念念对纹身师手里嗡嗡响的东西感兴趣,趴在念筝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看。念筝不明白罗羽钦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带到这来,他忙的话,就不应该管他啊。
“罗羽钦,你少喝点酒,最好就不喝!”罗映雪把他拉到一边,恨铁不成钢,“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你喝多了会死的!”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念筝的注意力一直在罗羽钦那里,听得很清楚。
“你给他卖命图什么?他这种人,就是一个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的东西,你有几个肝……”最后一句罗映雪的声音太小了,念筝没有听清。
他颠一颠小宝,破天荒地插话:“要喝酒吗?我可以喝。”他顿了顿,“我可以替你喝。”
他的表情总是很生动,发呆,伤心,讨厌,还有像现在,他在担心。
心里在想什么总是表现在脸上,从来不在意别人看透他。罗羽钦看着他的眼睛想。
“不用。”他拒绝了。不欲多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念筝有点难堪,罗映雪拍拍他的手背,为他哥哥解释:“我哥他脑袋坏掉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坏掉了?”念筝不解。
罗映雪打了个哈欠,“就是昏了一星期,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看着念筝怔愣的表情,多解释了几句,“其实他还失踪了两年,我他妈找遍整个北京都没找着,还以为他死了。”
“结果,找回来了,人也变傻了,那两年发了什么都不记得咯,在他脑袋里自己刚大学毕业。从病床上下来就要去毕业签好的公司上班,结果都变老两岁了……”
她停了停,“呃,念筝,虽然我也觉得好笑,但你笑得太开心了吧!”
手里被塞进一个肉墩子,她和怀里的念念大眼瞪小眼,而念筝早已跑了出去,“念念交给你了!”
出去一看,罗羽钦竟然还没走,站在不远处仰着头看什么,念筝走过去,声音很轻快:“在看什么?”罗羽钦转身就走。
念筝亦步亦趋,在他开车门的时候打开后座的门钻进去。
罗羽钦看着后视镜,眉头皱起来,“你坐上来干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你就当找了个替你喝酒的。”念筝被凶了也一点不伤心,“我保证不会乱说话,不会给你添麻烦。”
“呵。”罗羽钦冷笑,“你喝酒有什么用?别人为什么要和你喝?”
“那……”念筝真的有在认真思考,“那我就坐在车里等你。”
“走吧!”他笑了,罗羽钦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笑脸,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成这样。
不想和他继续没意义的车轱辘话,罗羽钦不再开口,沉默地开车。
念筝坐在后座,看窗外灯光闪闪,重新觉得北京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