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季思年踢着这个易拉罐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走回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上,他掏出手机,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谢航不会放他鸽子吧?
他百无聊赖地把易拉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掉进去的时候发出清脆一声响,连垃圾桶里都是空的。
氵。谷
季思年挑了个阴影处蹲下来,手机忽然振动两声,失联一整个早上的尹博终于出现了。
尹博:“刚找到那张手续单,叫谢航,你认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思年第一反应是“果真如此”。
他一下子没忍住露出个笑来,说不上是冷笑还是别的。
挺会瞒的,出这么大事儿早上居然还没事人一样跟他去练车?
他回忆起昨天晚上电话里那一片混乱,有些无法想象谢航所面对的都是怎样一团糟。
季思年抽了口烟,慢慢吐出烟雾时又笑了一下,这次是纯粹的冷笑。
他实际上对谢航的生活一无所知,要不是无意中看到过几次他家里存的药,再加上有尹博时不时聊聊相关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把这几件事联想到一起。
年霞的担心还真没错,他有时候未免也太单纯了。
“吃一顿饭,你就跟他走?”
“啧。”季思年低头看着脚底砖缝里钻出来的小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谢航本来也没有义务和他讲自己的私事,可他就是有些不爽。
尹博:“我刚轮班来,他好像给他爸揍了。”
“靠?”季思年倏地站起来,那一点不爽跟刚才的易拉罐一样被一脚踢飞,震惊和担心交替着涌过来。
他立马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疗养院走,点开语音焦急地问:“你他妈怎么说话就捡着有歧义的说?什么叫给他爸揍了?把还是被?”
“把,把!”尹博也发来了不耐烦的语音,“他把他爸揍了!”
在心底挤来挤去的震惊顿时战胜了担心,他小跑起来:“他把……我靠,这是他亲爸后爸啊?”
尹博没再回话,应该是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语,实在不知从何作答。
等他顶着大太阳跑进疗养院的时候,才有新的消息进来,是文字回复:“好像这是打第二轮了,一个小时前打的第一轮,我没赶上。”
季思年心想放屁,一个小时之前他还有空给我发微信。
这家疗养院他没少来过,只是第一次跑到楼上的病房区。他三步并作两步,还想要不要问问病房号,结果刚上到二楼就听到了楼上的喧闹声。
“操。”他咬了咬牙,几步跑了上去,中途还撞了一下拐角处的盆栽。
看样子第二轮刚刚开始没多久,拿着对讲机的保安就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怒气冲冲地奔着三楼去。
季思年挡在他们前面,先一步跑进走廊里,推开楼梯间的门时声音顿时变得清晰。
“你冷静点!”
“去拉他呀!”
“谢航!”一个留着齐肩卷发的不知大夫还是护士的人喊道,“清醒一下!你现在在医院,不在老家!”
季思年脑子一阵阵发懵,还是以最快速度跑到前面,看到谢航压制着另一个男人,一言不发地落拳,每一拳都砸在脑袋上。
无数双手正试图拉住他。
“操,谢航!”季思年喊了一声,因为这一瞬的愣怔就被一层层人挤到了最外面。
他甚至没有看清被他压在下面的男人有没有出血,不过看这架势不出血也得住院了。
保安差几步远就到,季思年扭头看了一眼,脑子还是浆糊一样无法思考,四肢也好像灌了铅,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不能把谢航交到保安手里。
他喘着沉重的粗气,一狠心直接撞进人层里:“都让开!让开!”
“谢航!”
这两下撞得他天旋地转,季思年直接扑了上去,把正抓着谢航胳膊的几个女护士挤开,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后一掀:“谢航!操,睁眼!”
也难怪一群人都拉不开,谢航的力气不算大,就是他这个姿势实在不方便往外拽,除非有人从侧面给他一脚,要不根本无法发力。
刚刚那么多人喊他清醒点,季思年一上手就知道谢航估计比谁都清醒,他用的是巧劲,选的也是最好使劲的位置。
季思年拉不住他,直接跪在他身后,单手来了一招锁喉,另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右手腕,几乎是杂技团表演一样,裹着谢航往旁边一滚,将他强行从那男人身上拉下来。
保安和护士们立刻一拥而上,把那个口齿不清却还在骂骂咧咧的男人扶着拽走。
这一圈直接滚到了走廊墙角,季思年退无可退,被谢航圈在两臂之间。
“谢航!”季思年对着他的脸喊了一声,生怕这人把他当成别人一起给揍了,“你看我!”
他喊完就愣住了。
谢航一直在抖。
他们挨得很近,他只要一抬头就能鼻子磕上鼻子。
谢航垂着一双湿润的眼睛,嘴角都被咬破了,脸色实在惨白,反衬得嘴唇和眼睛红得不像话。
季思年没见过他这样,电光石火间敏锐的情商提醒他,谢航应该不愿意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果不其然,谢航哑着嗓子,语气不太好:“谁叫你过来的?”
这一句话像一把火,直接燎起了季思年的脾气:“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你叫我过来的,我等了你十五分钟,现在你问我来干什么?”
谢航一直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死死地反握着他的手,低垂着头,呼吸乱得好像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他身子有些晃,就在季思年真的以为他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身后几步外正小心翼翼凑过来的护士喊道:“我不打镇静剂!”
护士吓得一哆嗦,举着针管站在原地,几个保安立刻就要上前,季思年头疼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谢航,你……”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谢航搂住了。
季思年心脏狠狠一跳,谢航这一抱很不客气,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他本来就坐在墙根,这样一来更别扭,像是被团成一个团强硬地塞在怀里,胳膊腿都伸展不开。
保安又要过来拉开他,季思年用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费劲地摆动着,示意没事。
那个齐肩卷发的女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人群疏散了。
被谢航按着揍的那个男人被护士们搀扶着下楼,应该是要送医院,那男人似乎还想说话,无奈保安一直紧紧跟着,他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谢航。”季思年被这一出搞得火气都没了,“没事了。”
“对不起。”谢航说。
“嗯?”季思年那从疗养院外就凝滞住的脑子一直没转起来。
“对不起。”谢航吸着鼻子,声音里带了些鼻音,“让你……等了十五分钟。”
“你……”季思年没想到他这个状态居然把刚刚那句反驳听进去了,更何况眼下这情形,最重要的也不是让他等这件事。他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一会儿跟你算账吧,你先起来,到底怎么了?别哭啊。”
“没。”谢航应了一声,闷闷的倒是没有鼻音了,还埋在他的颈窝里不抬头。
季思年闭上嘴,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让他自己缓一缓。
和平时那冷淡平静的模样截然相反的、冲动且不理智的、脆弱需要拥抱的谢航。
聚集在三楼的人只剩下了坐在较远一些的齐肩卷发大夫。
季思年想拍一拍他做安慰,可右手又够不着他的背,只好偏过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耳朵。
楼梯间的门被人拉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留狼尾的男生急匆匆地跑过来,看着这幅场景时又一下子定在原地。
季思年转头看过去,想问问这二百五刚刚去哪里了,却感觉肩膀一轻,谢航终于抬起头来。
他相信这个画面一定很有冲击力,尹博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来,准备先解释一下,余光一扫却看到谢航的目光变得阴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