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
沈含拦住他,把水盆拿下来,试了试水温,冰凉的。
“钦江哥哥呢?”沈含又问。
路倏看了她一眼,目光闪躲:“在……在房间睡觉。”
沈含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立马走进卧室,不料褚钦江真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已然熟睡了许久的模样。
联想到路倏先前的行为,她心底咯噔一声,连忙过去用手背搭在他额头上。
烫得吓人。
“哥哥发烧了你怎么不和我说?家里不是有电话吗!”沈含急忙抱起褚钦江,吩咐路倏,“你在家待着,妈妈带哥哥去医院。”
“我也要去,妈妈你带我去吧。”路倏抓住她衣角,“我怕哥哥生病,我想陪他。”
沈含想也不想拒绝,出门前匆匆一瞥,才留意到路倏额头上全是汗。
想必是急坏了又不敢告诉家长,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学着忙前忙后照顾别人了。
她顿时心软了:“算了,走吧。去医院一定要跟紧妈妈,不许乱跑,明白吗?”
路倏赶紧点头,走上前说:“好,妈妈我们快走。”
褚钦江发烧到39度,高热迟迟不退。
在医院喝了药打退烧针也不管用,沈含只好抱着他在输液室里挂点滴。
这病来势汹汹的,沈含心急如焚,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
路倏走到护士台,问能不能借一床被子。
有个年轻护士见他长得帅气可爱,还一副大人的稳重模样,心都化了。
问清缘由后,二话不说找了一床专给小孩盖的棉被,帮他拿到输液室交给沈含。
护士说:“您这小儿子真是特别懂事,说哥哥很冷在发抖,问我们能不能借被子,还说可以把自己押在护士台,太可爱了。”
沈含笑不出来,道了谢后,心疼的摸了把路倏脑袋:“炎炎饿不饿?想吃什么,让爸爸给你带过来。”
路倏摇头,专心致志看着脸颊绯红、双眼紧闭的褚钦江,“等哥哥病好了,我和他一起吃。”
沈含叹息一声,没说什么,只打电话让路铭衡带些清淡的晚饭过来。
等路铭衡过来时,褚钦江已经挂了两瓶水,他裹着被子,出汗出得快,没多久人就清醒了,只不过还有些虚弱。
他迷茫的看着眼前三人,没意识到此刻是在何处。
褚钦江瞳仁很大,五官尽管没长开,但依稀能辨认出杜薇的影子,非常漂亮。
出事以后,以往眼底那抹总化不开压抑着的失落,也随之消失不见。
安安静静不出声也不闹时,看起来既乖又干净。
褚钦江眼珠慢慢转了转,最后定格在路倏身上。
路倏欣喜的握住他,拿着一瓶水问:“你要喝水吗?你出了很多汗。”
褚钦江张了张嘴。
路倏插上吸管,放进他嘴里:“慢点喝。”
一旁的沈含看见这幕,轻声对丈夫感慨:“你说,这是不是老天送了第二个儿子给咱们?”
路铭衡笑了笑:“炎炎懂事了不少,钦江对他好像也比对咱们亲近。”
“同龄孩子嘛,就差了两个来月,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过了会儿,沈含又问:“小杜她……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吧。”
路铭衡嗯了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她原本……大概是想把钦江一块儿带去的。”
说到这,沈含垂了垂眼,盯着自己手上那枚婚戒。
这不是结婚时那颗,是后来路铭衡存了些积蓄再给她买的。
比之前的要好看,钻也要更大。
“铭衡,我不想要二胎了,”沈含低声说,“我想把钦江治好。”
路铭衡伸出手,抱了抱她:“好,都听你的。”
那边褚钦江喝完水,路倏又端着粥问他要不要喝。
褚钦江没反应,他正在看输液室的窗外。
“你在看什么?”路倏好奇的也跟着看去。
外边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窗外有一颗很高的树,伸出半边枝丫,点缀着黄色花瓣,时不时飘来几缕淡香。
褚钦江目光穿过繁茂的枝头,落在挂着星星与弯月的夜空上。
月光遥遥洒进来,窗沿渡了层朦胧的温柔色调。
他嘟囔了几个连自己都听不懂的音节。
但离褚钦江最近的路倏听懂了。
他在说,mama。
一架白色飞机划过,轰隆声由远及近,再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路倏悄声在褚钦江耳边说——
“以后我妈妈就是你妈妈,行吗?”
第4章 “yan”
“炎炎,要照顾好哥哥,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找老师,然后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知道了吗?”
路铭衡将两个孩子送到班级门口,细心叮嘱道。
路倏郑重其事点点头,保证说:“我会看好哥哥的。”
他拉起褚钦江的手,将人带进教室。
俩人不在一个班,路倏先把褚钦江送到座位上安顿,再回自己班级。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班,人多了起来,褚钦江变得有些不安,无意识用指甲去抠手背。
路倏把书包塞进课桌,对他说:“我就在你旁边的旁边班级里,你下课不要乱跑,我带你去上厕所。”
俩人相处了近一个月,路倏如今也稍微懂了点要怎么和褚钦江交流。
他边说边比划,语速慢吐字清晰,多重复几遍,褚钦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不过也仅限于部分日常的生活知识。
路倏说完,褚钦江缓慢点头,只是眼底的慌张仍旧抚不平。
路倏扫了眼班上好奇盯着这边的同学,小声快速的说:“别怕,我一下课就来找你。”
上课铃要响了,他背着书包飞快往自己班级赶。
门外路铭衡没走,正和褚钦江班主任交待着注意事项。
“……暂时尽量不要让他太过频繁和同学接触,他现在情绪不稳定,适应环境慢,还得多麻烦老师您费心了。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定要及时给我或者路倏妈妈打电话。”
班主任理解的点头,应承下来:“放心吧,照顾好每个学生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我帮他把座位调上讲台,这样各科老师也能时刻注意着。”
路倏妈妈两天前就来学校找过她一趟,大致说了事情来龙去脉,班主任理解之余也觉得心疼,满口答应一定会多关心的。
路铭衡再次道了谢,转身离去。
褚钦江自高烧好了后,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再整天嚷嚷着要找妈妈了。
虽然睡觉还是需要哄,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哭闹不休的大范围情绪起伏。
为此,沈含只觉得万分心酸。
不论多大的孩子,依赖母亲是天性。
可当一个人连这种先天就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时,唯独能说明,他已经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掐灭了希望,也就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天性。
前段时间,沈含和路铭衡带他去见了熟人搭线的脑科专家,在医院重新复查了一遍。
结果确实不理想,褚钦江那一摔是脑袋着地,没当场咽气已经算是老天眷顾,想要完全治好大概率来说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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