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渣!
“不行。”李煊拒绝了。
“你留着那东西干嘛,你又没有销路卖掉,你卖那个,不怕被抓?”
“不卖。”
“不卖你留着做什么?”
“有用。”
有什么用呢,李煊站在热那亚的家里,将那幅画挂在了墙上。
他们从上海离开后,几人分道扬镳,李煊说要休息一段时日,他又成了一个人。
他将那间带阁楼的房子买下,房间空空如也,只有几样家具,一张单人床,可以看见夜空,会被早晨的第一缕眼光晒醒,他拥有一个厨房,但从来不做饭,有一个冰箱,里面只有啤酒和速食。
还有画架和油画布,墙上挂着繁多的画作,一看都很陌生,是抽象的,颜色是冷冰冰的,像黑夜的色彩,孤寂又扭曲的图案。
全都不是临摹的。
李煊看了眼时间。
隔着时差,他拨通李辉的电话。
李辉看见电话是从国外打来的,一看来源,就猜到了什么,他接起电话,先是沉默,然后喊:“……阿煊?”
李煊没有出声,他推开了窗,他离开家的第一年,就辗转来到了这里,当时没什么钱,在这里租了一个小阁楼,因为可以看见海,楼下的面包店烤得很香,晚上买面包打折,花店在街口,虽然他对花粉不过敏,但从来不买花。
每到夜晚,会有潮水般的孤寂淹没他。
李辉的声音道:“我知道是你,你还在意大利吗,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李煊脑袋睡在了枕头上,说,“我打电话,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
他没有威胁李辉,拿画笔的手掌默默地在被窝里攥紧了,一字一句地问:“三十五年前,你和我生母在一起,你说要娶她,你娶了其他人。”
这件事十多年前就闹过一次。
李辉说了重话,说没有老子,你什么也不是。
李煊就带着一个背包走了,什么也没拿。
他把照片上父母的脸撕掉,后来又黏了起来。
他那时才十七八,以为自己能成为大画家,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结果穷困潦倒,只能混一口打折的面包吃,真的什么也不是。格格党
李辉现在却说:“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谁?”
“你生母,你母亲……还有你。”
透过天窗,李煊盯着今晚只有零星几点星的深蓝色夜空:“她生下我后,跳楼了,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李辉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说:“不是,但……我也间接害死了她。这些年,我对你们母子一直很愧疚,她留下了你,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没有做到,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李煊听见他的声音很悔恨。
“我过得很好。”李煊说,“和你想的样子不一样。”
“你现在在做什么?画画?还是偷东西。”
“画画。”
“哦……你别做犯罪的事了,偷来的钱,不是你的钱,阿煊,你回家吧,我把上海的房子作为遗产留给你了,我手里还有几千万,没有做遗产公证的,都给你,你拿着画画也好,去哪里做什么也好,总之不要做那些事了。”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现在手里有钱,但那些钱你用着能安心吗?”
“嗯。”李煊把电话挂了。
李辉以为他有钱,其实他没有,钱都送给孤儿院了,他就买下了这栋老房子,在画廊卖点画,一幅画标价两百欧,很少有人买。偶尔有人路过,误入了画廊,看见是个不知名的东方“画家”,还会踩一句:“两百欧,抢钱吗?!”
画几乎卖不出去,有次有个老头,说给二十欧卖给他,李煊就卖了,连颜料钱都抵不上。
和十几年前,他意气风发来欧洲闯荡的时候一模一样。
五月时,他给李赫打电话,弟弟说他要结婚了:“婚礼在十二月,哥,如果你有空,你能回来吗,在香港。”
他很想去。
很想。
李煊问:“你结婚对象叫什么,他喜欢什么。”
“他叫白钧言,金字旁一个匀,言是语言是言,名字念起来像‘卷儿’,是男生。他学艺术的,我跟他说,我哥他是个画家,他很喜欢油画。”每年一分钟的通话里,李赫的语速被训练得很快。
“好。”李煊说。
“你能来吗?”李赫的语气高了起来。
“不知道。”他掐着一分钟挂了,“生日快乐,小赫。”
李煊想,弟弟现在应该很幸福,他从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
李煊揭开墙上的灰布,看着那幅一米七长的油画,是他手里最贵重的东西了。
他在便签上写:
[物归原主,弟弟,新婚快乐。]
便签贴在画上,漂洋过海,完好无损地送还回到主人的手里。
白钧言这才知道,自己几年前,第一次见这幅画时的惊为天人,居然是一幅赝品。
“你哥…好牛啊,怎么能画得一模一样,太神奇了。”
两幅画都在他面前了,白钧言居然也分不出任何的区别来,拿着放大镜啧啧称奇。
“这是老天爷给他的礼物。”
李赫许多年不见他,对李煊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自己被妈妈带走那一刻。那个高大的,会在他哭的时候蹲下来哄他的兄长。
现在他不会哭了,他变得会照顾别人了,从他多年前在洛杉矶的路边捡到一只小狗开始,他就长大了,他捡走小狗…捡走白钧言……
李赫人生的所有美好,都是从心软那一瞬开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