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剖白
世界安静下来,他倒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床上还放着江旸的衣物,上面残留的气息让林煦的心悸好了很多。
“江旸……”林煦抱着江旸的衣物,无助地喊着。
他好想他。
江旸一定会相信他的,一定会的。
林煦有些崩溃地哭泣,眼泪流出打湿了江旸的衣服,蜷缩在床上痛苦又脆弱。
听了上千上万遍的东西已经无法满足林煦,他渴望听到更新鲜的东西,渴望江旸在他耳边安慰、渴望江旸心疼他的声音。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江旸的朗读,林煦的眼前却反复闪过郭舒乐的脸。
上午的对话记忆犹新,郭舒乐说他没什么不敢的事情,想做就做了。
林煦紧闭着双眼,眼睫颤抖,额间的青筋凸起。
不要想……不要想!
郭舒乐说见不得他好,嫉妒他的优秀。
林煦紧咬牙关,冷汗流下,心里涌上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想把郭舒乐的脸从脑中驱赶,却无济于事。
停下来……别想!
画面一转,又是酒吧的重逢,郭舒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林煦,五年了,你仍然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没变。
默之言是他。
旭天是他。
照搬抄袭也是他。
百口莫辩的还是他。
林煦猛然睁眼,冲进厕所趴在马桶边疯狂地呕吐着。
胃里翻江倒海,食道抽搐,激烈地痉挛让他的脸色发白,手指痛苦地扣着瓷砖,酸水和胃液直冒。
他只吃了一点早餐,现在一天过去,胃里早就没有东西了,这种呕吐是最难受的,胃部反复地抽搐,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搅动的状态,可是没有办法控制生理反应,反复呕反复抽,恶性循环。
吐完之后林煦坐在马桶边上喘息,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白。
乐乐一直坐在旁边陪着他,见主人看过来,微微晃着尾巴,眼睛溜溜地盯着。
林煦咽了咽唾沫,哪怕漱了口嘴里酸涩的味道也除不去。
他抬手摸了摸乐乐,突然笑了一下。
郭舒乐说得不对,他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的他一无所有,亲人、朋友全都离他让他去。
可现在不是,他有乐乐、有江旸,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思及至此,林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冲了把脸,冷水打向脸颊,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林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江旸的走时没什么不同,脖子上留着吻痕和牙印,这些都是被江旸占有、宠爱过的痕迹。
林煦吸了口气,看向一直守着他的乐乐,蹲下来揉了揉它的脸,嗓子充血沙哑,“想出去吗?”
乐乐显然听懂了“出去”二字,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吐着舌头。
林煦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走。”
江旸走之前嘱咐了要遛乐乐,既然乐乐想出去,他要这个主人要尽力满足。
而且他还要出去买手机联系江旸,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给江旸发信息了,江旸会担心的。
他不能让江旸担心。
生活没有乱,他也没有乱。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有铠甲和家人了。
只要乐乐和江旸都在,他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林煦去拿狗绳套在乐乐的身上,去包里拿了一张银行卡揣兜里,又从摔碎的手机里拿出手机卡,有条不紊地出了门。
落日即将坠入夜色,瑰丽的云层渐渐失去光泽,空气凝固又潮湿,没有一丝风感,闷得心慌。
现在正处下班时间,熙攘的人群构成了世间烟火,匆匆又轻快的脚步足以看出社畜下班后的愉悦和轻松,闷热的温度也变得可以忍受。
这一切与林煦无关,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断层剥离,无形之中竖起一道透明的墙,他呆在其中,享受着自虐的孤寂。
家附近没有手机店,林煦要沿着马路走到距离家一公里的商场买手机。
他戴着口罩把自己的脸遮得严实,神色恹恹的。
乐乐出来后明显很激动,晃着长长的尾巴,一路跟在林煦耳边。
走了十多分钟,街对面就是商场,灯光已经亮起来,LED的屏幕上闪着明星代言的广告。
红灯止步,林煦站在斑马线边等着,天气太热,他走了这么一路体内的水分早已蒸发,加上之前吐过,嗓子很干,咽唾沫都是刺痛。
不远处就是一家奶茶店,林煦翻了翻裤兜,拿着包里仅剩的20元现金走进去。
店内不准宠物进去,林煦把乐乐拴在门口的柱子上。
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立马缓解了身上的黏热感。
这时候人流量很大,林煦点了一杯最简单的柠檬水也需要等五分钟才能拿到。
他没有手机可玩儿,坐在椅子发呆,看着墙上钟表上的时间,想着江旸。
“哎,今天的那事儿你知道吗?旭天就是当年抄袭的默之言啊。”旁边那桌的声音传进林煦的耳朵。
林煦骤然一僵。
“我知道啊,我今天还去了他的签售会啊!”另一个女生气恼地说,“我闺蜜特别喜欢他,但是怀孕不方便去现场,特意让我帮她要的亲签。结果我还没把书给她,就出了这个破事儿。”
林煦的手攥紧了,看向隔壁桌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位穿着赤红连衣裙的女孩子映入他的瞳孔。
鲜艳的颜色容易给人留下记忆点,这是整场签售会上唯一的红色。
红裙、闺蜜怀孕。
———没错,是她。
他只签了一个“喜得千金”,所以记忆深刻。
林煦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读者,心脏狠狠地捏着,是快让血管爆炸的力道,让他的指尖颤栗,痛感顺着心脏涌入四肢百骸。
“我之前很喜欢旭天啊,他的文写得的多好啊,有剧情、又深度,他出的每本书我都买了,每场签售会都去。哎哟,他怎么抄袭啊!”
“谁知道呢,这房塌得猝不及防。”红裙女孩感慨,“而且我今天吃瓜,把默之言所有的事情都挖出来了,他五年前就死不承认呢。这点就更让人恶心了吧,明明都做了,所有人都知道是照搬,承认一下、道个歉怎么了?哎……结果他换个笔名继续圈钱。人家墨暗这几年不温不火的,结果抄袭者还火遍文圈。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倒胃口!”
“可不是吗,这件事真的太气人了,我真的气得肝疼。创作者容易吗?这些字是人家一点一点敲出来的,他这么复制粘贴几分钟就盗取了别人的心血!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另一位女孩儿越说越气愤,音量都变大了,引起旁边的人侧目。
红裙女孩让她小声点,讪讪地喝了口奶茶,“当年那件事也闹得满城风雨,但网友也挺缺德的,还爆出了默之言的隐私,电话号码之类的。”
“啊?那才解气啊!”另一个女孩儿愤愤地说,“这种人就该骂!那条微博我也翻到了,电话已经注销了,哼,缩头乌龟。他姓林吧?”
“林先生,您的柠檬水好了。”服务生对林煦说。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店里所有人听到。
两个女孩的谈话止住,大概是姓氏上正好相撞,她们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煦。
林煦咬着唇,竭力的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失态,那些目光变成如有实质的尖刀割舍他的皮肤,血迹从没有刀痕的伤口中渗透出来,腥味萦绕在他的身体上。
他一步步走进前台,柠檬水是冰镇的,杯子上冒着水汽,指尖碰到杯壁,入骨的寒意钻进身体,他手臂一颤,没有拿稳杯子,“啪嗒”地重重的一下,柠檬水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狼藉。
服务生愣了愣,“您好,您需要再点一杯吗?”
林煦回过神,隐隐听到别人对他的讨论,眼前的景象扭曲,画面裂成碎片,无数的唾沫星子喷向他的后背,干瘦如柴的手从手机屏幕中伸出,要把他拉进遍地尸骨的深渊。
二次元的恐惧席蔓延到三次元中,这一刻他仿佛被刻在真实的耻辱柱上,谩骂的字句宛如铆钉扎进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