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改我方案试试?
忙完正事,阮眠靠在床上和他们聊了好一会,甚至想偷偷跟小黄哥讨一根烟抽,江颂还没有回来。
大永推开窗户,细雾般的湿气裹挟着热浪钻进屋里,空气里弥漫着夏日骤雨前的沉闷,阵阵狂风呼啸哀鸣。
他将手伸出窗外,又探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色,“小黄,我们好像得走了。”
阮眠茫茫然的望向窗外,“要下雨了吗?”
大永点点头,“估计还不小,你看,都有闪电了。”
“你们快回去吧,雨太大路该不好走了。”阮眠想了想,不放心的再次打招呼,“做完报价赶紧给我回执啊,我跟客户确认下单。”
小黄哥,“放心吧。”
大永,“只管好好养伤,交给我们。”
*
江颂回来的时候,阮眠正坐在床上老僧入定,低垂着薄薄的眼皮和长睫毛,神情恍惚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听见开门声缓缓抬起头,又低了下去,嘴里念念叨叨,“抽个烟抽这么久,一盒都能抽完了。”
江颂能分辨出他语气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埋怨,心里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原本无处发泄的憋闷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
江颂的笑意很淡,却很温柔,“出去接了个电话。”
阮眠指向电闪雷鸣的窗外,“这个天气在外面打电话,想渡天劫?”
江颂,“能当作你这是在关心我?”
阮眠,“能啊,反正关心中期款和关心你也差不多……哎,你今天早点回去吧,天气不好。”
“没关系,这种雨来的急,下不久。”江颂拆开刚刚特地去买的百醇,一盒抹茶味,一盒红酒味,一起递给阮眠,“不是想抽烟吗?见你之前这么干过。”
“你总是这么细心的么?”阮眠眨眨眼,呆呆地样子看起来格外软萌可欺,“连口味都是我最喜欢的,江颂,我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江颂嗤笑,“关爱残障人士,人人有责。”
三三俩俩的雨点渐渐开始掉落,很快交织成密集的珠帘,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电闪雷鸣,天地间雾气蒙蒙,大雨倾盆滂沱。
江颂站在窗边,透过玻璃望着雨幕出神,“第一次遇到你,也是这种天。”
阮眠咔吧咔吧的咬着百醇,“嗯,你不给我打伞。”
江颂,“你说不用,我总不能强人所难。”
阮眠,“我客气客气,你真扭头就走可还行……”
江颂,“反正浇透了,打不打伞也无所谓。”
阮眠,“这话怎么看都是我来说才比较合适吧……”
有时候人在忌口期间越不能吃什么,反而会经常产生逆反心理,对其产生强烈的渴望。
晚饭时,阮眠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一拍脑门吵着要吃毛血旺,就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再也挥之不去的那种,吃不着日子都没法过了。
他平时明明不怎么吃内脏,也没多爱吃辣。
江颂鸟都不鸟他,安静的陪他吃着那些味道并不怎么样的十全大补病号餐。
约莫十点来钟,外面的雨停了,隐隐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和几声蝉鸣蛙叫。
阮眠靠在床上,手里拿着看到一半的书,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江颂动作极轻的从他手里抽出书,给他掖好被子,又把升起的床头放平。
即便已经万分小心,某人还是被扰了清梦,不高兴的嘟囔一声,拱了拱身子试图把自己翻个个,只是……腿残,未果。
江颂发现“软绵绵”这个外号起的没错,眼前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纯良无害的软和样子,皮肤白皙,流畅至极的面部轮廓毫无攻击性,尤其是在睡着以后,效果更佳。
阮眠喜欢蜷着身子睡,要么是枕头、要么是把被子堆成一团,似乎怀里不抱点什么就不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江颂忍不住触了触他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很像缎子。
几乎同时,江愿哼着小曲儿出现在门口,看到眼前这一派温馨的场景,缓缓抬高了一边眉梢,表情别有深意。
江颂回过身,食指贴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关掉壁灯,脚步极轻的走出去,带上门。
江愿抱起手臂,万分不解,“所以你车呢?”
她是来接倒霉弟弟的,因为雨停的不太利索,思来想去还是怕他淋着。
“周五堵车,停公司了。”
“那你怎么来的?”
“共享单车。”
“……就这么着急见人家?”
“偶尔锻炼身体。”
“你猜我信不信……”
晋元集团离这家医院不算远,但是好歹也有三四公里,江颂就这么衣冠楚楚的蹬着小黄车来了。
江愿啧了一声,“你对他可真上心。”
她悠长的叹了口气,“弟弟大了不由人啊,这不让人碰的毛病也治好了,以后为姐再也不是你的唯一了。”
江颂,“……”
江愿悲伤的摇了摇头,“不中留。”
恶人自有恶人磨,阮眠吃下的嘴亏,江颂统统在江愿那还了回来。
*
骤雨之后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气,月亮掩在鱼鳞似的云层中,万籁俱寂。
院子里草木郁郁葱葱,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孤零零的显得有点荒凉萧索。
夜风夹着寒意,吹乱了江颂的头发。
他站在二层的露台上,低头点了根烟,单手撑着围栏,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如果说最初的动容,应该是他从阮眠身上看见了自己不曾拥有却一直渴望的东西——为了理想一往无前的倔强与执着。
明明视财如命,做起事来偏偏比谁都有原则,初心总是易得难守,坚持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个中艰难只有翻滚挣扎过得人才懂。
他曾经也有梦想。
别人家孩子都有的童年,他没有,该学不该学的上流社会标配课程一门都不能少,好像成天除了睡觉都在上课。
那时候他年纪小,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只能浑浑噩噩的任人摆弄,江昊安是个极为严厉的父亲,他的安排江颂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
直到他开始接触绘画。
那是小江颂唯一真心愿意去学的东西,给他一支笔一张纸,便可以乖乖的坐上一整天,茶饭不思。
可是他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享受着这个家庭带来的富足生活和顶级教育,那么相对应的,也注定会有要承担的责任。
当初江昊安秉承男孩该穷养的原则,让他和正常孩子一样,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甚至连贵族学校都在考虑范围之外。
江颂一度以为自己的路和旁人一样,会参加高考。
相较于素描和色彩,他的速写较为薄弱,在临近专业课考试前,他平均每天的速写练习都在一百张以上,一画就是一个多月,只为了能念他心目中向往的学校,那里有最好的油画专业。
天道酬勤,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合格证,当晚激动的一宿没合眼。
然后开心了没几天,噩梦降临。
江昊安这个人做事总是那么自我,说一不二,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告诉江颂,他不需要高考,下个月直接出国,去最好的学校念工商管理。
那是江颂第一次反抗,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和老爹据理力争,结果却以合格证被撕成碎片,并且停用所有零花钱关在家里而告终。
江昊安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命,你没有资格任性。”
人在某一刻会被迫相信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它将你五花大绑,将你刀锯斧钺,直到你痛哭流涕俯首称臣。
现在的江颂偶尔也会画上几笔,很少,因为觉得画了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面对阮眠时,他是有些惭愧的。
手机在床上隐约响了一声,江颂掐灭烟头,转身进屋。
“颂哥哥,金主爸爸,江大少爷,我真的好想吃毛血旺,就吃一口,求求你明天给我买一点,我连梦里都是毛血旺,直接给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