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
陈恪得知那天发生的事,终于弄明白他的真实意图,说什么也不肯再替他传话。但流言从来不因个人意志而改变,只要开了口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如同飓风侵袭,谁也不能让风停下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场风暴正在蓄势酝酿。
某节体育课,周引独自在看台看别的班打比赛。有人走到他旁边坐下,凑过来问道:“你就是周引?”
周引扭头回答:“对,我是。”
“听说几百块就能找你陪一晚?”
“是,我最近缺钱,”周引托着下巴,对眼前的生面孔毫不吝啬地绽放笑容,“玩玩就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几张一百块递过来,周引收下,目视前方道:“等我通知。”
第32章 如愿
当晚周引又去了李擎兼职的便利店。他让司机早早地放下他,还有大半路程自行走过去。走在路上他莫名觉得轻松,有种卸下包袱后的痛快,既然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问题就不再是压在心里的重担。
至于他和李擎,比起悬而未决、停滞不前的痛苦,现下可以预判的结局几乎让他松了口气。
已知是死局,已知没有回头路,他也不必再做些什么强行挽回,余下的时间里只要等待就够了。
周引才体会到原来行至尽头是这种感觉,心里很坦然,也很安静。就像这个格外宁静的冬夜,有风但都从他身边绕过,云层很高很远,天地如同旷野,孤独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周引笑了笑,踏进便利店,他是来跟李擎告别的,尽管李擎不会知道。
他从冰柜拿了两罐可乐,走到收银台结账。许是因为还有其他顾客在,李擎一板正经地扫码收款,眼神话语十分收敛,没有半点逾矩。
结了账周引揣走一罐可乐,另一罐直接拉开易拉环,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喝完了。
等其他顾客走了,李擎出来,大喇喇地向周引摊开掌心,“我的可乐呢?”
“喝完了。”周引说。
“不留给我吗?”
“不给。”周引笑得眼睛弯弯,他又走到收银台前,低头仔细看烟酒展柜里的香烟,随意一指,“我要这个,帮我拿出来好吗?”
“不好,吸烟有害健康,”李擎回到柜台里,正色道,“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香烟。”
周引瞪视着李擎,抗议道:“欸,哪有你这样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偏不做你生意。”李擎眼含笑意,信手在收银台小货架上捡了条装的阿尔卑斯硬糖,“这个吃不吃?”
“不要,太甜了。”周引皱皱鼻子。
李擎换了另一种糖,周引还是摇头,“都不要,很甜。”
“你想要什么?除了烟。”
周引眼珠子转了一圈,瞟到货架上的安全套,用眼神示意,“唔,那个呢?”
李擎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你太讨厌了,李擎。”周引往前一步,半真半假道。
“讨厌就讨厌吧,我喜欢你就行。”李擎满不在乎,他看看时间,迟疑道:“要先去我那吗?很晚了。”
“不去,今晚我要回家。”
李擎点点头,“也好,快回去吧,学校见。”
走出便利店时,周引蓦地回头,眼里晶晶亮亮地看着李擎,“圣诞节快到了,你有什么愿望?”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李擎显然没想好,讷讷许久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五秒不说就当放弃了,”周引笑得狡黠,“想听听我的圣诞愿望吗?”
“你说。”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冬季长跑比赛,今年我想看你拿第一。”
李擎感到疑惑,“为什么想看这个?”
周引笑而不答,他伸出手挥了挥,道别的声音很轻,没能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再见啦,李擎。”
凌晨两点李擎关了店,拉下卷帘门正要离开,忽而发现门边地上有个袋子。拿起来一看,里面有一件他的旧校服,校服上压着一罐可乐,可乐罐身贴了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天冷添衣”四个字。
李擎扬起嘴角,已经穿了校服外套的他,还是把自己的旧校服披在身上。夜最深,方圆百里都陷入沉睡,李擎顶着寒风往出租屋里赶,他穿了两件校服,脚步轻快得好似踩进了一个春天。
隔天傍晚,周引再一次走进那间实验室。他检查了藏在粉笔盒里的微型摄像头,预先将一把小刀塞进某张桌子的抽屉。
手机弹出新信息,陈恪让他今晚出来一趟,讨论怎么里应外合。陈恪认为做做样子就好了,关键时刻就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他扯了谎,骗陈恪是明天。实际上他跟人约了今天,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外面隐约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周引凝神听了一会儿,播音员正在预告即将于元旦举行的冬季长跑比赛,呼吁同学们踊跃报名参赛。
周引听完,点开和李擎的微信聊天界面,想了想,低头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最后发送了一句话:等着看你拿第一。
李擎没有即时回复,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图书馆兼职,想来忙得顾不上看微信。周引把手机调成静音,敲门声猝然响起,他扭过头去,盯着那扇门。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周引握了握拳,身体紧绷得厉害。他恍惚觉得自己是一把滚烫的机枪,枪口对着外人,发射的子弹最终会反弹回来揳入他的心脏,给予他一场漫长的凌迟。
捱过去就好了,他这么对自己说,拳头倏然松开,走去开了门。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门外的景象仍让他控制不住变了脸色。
门外不是一个人,而是各怀鬼胎的三个人。
其中一人朝他阴恻恻地笑,开口道:“忘了提前通知你,我兄弟也想来,人多比较好玩,你不介意吧?”
“我好像只收了一个人的钱。”周引冷着脸。
“钱是小事,我们有的是钱,再说了你不是很便宜吗?”三人相互对视同时发笑,领头的人撞了他一下,堂而皇之地走进实验室。
“喂!你还不进来吗?”
“我们谁先开始?要么一起来?”
不堪入耳的话语让周引浑身发抖,他在原地呆立了数秒,俄而回过身。他猛地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制造比子弹射入心脏、血肉横飞更为惨烈壮观的局面。
周引关上门,缓缓走近虎视眈眈的三人。他脱了外套,脱了御寒的毛衣,上身只剩一件短袖。陡然接触寒冷的空气,脖颈、手臂裸露的皮肤微微起栗。
他将三张桌子拼成一张,随后躺了上去,冷声道:“谁先来?一次只能一个人。”
视线的改变导致他只能看着天花板,看不见那三人的表情。他察觉有人靠近,紧接着脚踝被抓住,那人试图脱掉他的裤子,周引屈起一条腿阻止他的动作,指使道:“你上来吧。”
一阵淫邪的笑声传来,周引置若罔闻,他屏气敛息,等待那人爬到他身上。
一张急色的脸庞覆了上来,周引明白就是现在,他像一头矫捷的兽,狠狠地屈膝踢向眼前人的下体。
哀嚎声响起,他直起身迅速把人推下去,继而跳下来手伸进抽屉,亮出锋利的刀刃。
对面三人勃然变色,互相使眼色,一人夺刀另外两人牵制他的手脚。被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的那一刻,周引甚至想放声大笑,为他的机关算尽,也为他的得偿所愿。
他以为自己会被揍个半死,然而大门被砰然推开,一道女声突兀地传进来,“我通知老师了,他们现在正赶过来。”
落在身上的拳头骤然收回,周引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猜想施暴的三人已经走了且不会回来,他应该暂时安全了。
当不用再咬紧牙关硬撑,方才被他刻意忽略的痛楚此时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引蜷缩着身体,寒冷疼痛与屈辱交织,他的知觉、意识就快要从身体里剥离,浮在半空替他看着连爬都爬不起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