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
像条狗一样。
但他依然想笑,他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这盘死局有了他这枚棋子会彻底活泛起来,他才是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招。
他开始想象祸端从天而降的那一天,没有谁比他更期待那天的到来。
周引突然剧烈地咳嗽,喉咙和嘴里渐渐弥漫铁锈的味道。有人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我叫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你再坚持一下。”
柔软纤细的双臂从背后抱着他,周引感觉支撑着他的身体比他更瘦弱,也更需要保护。他掀了掀眼皮,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阮葳神情冷静,“我没叫老师过来,你放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是如实说还是帮你撒谎骗老师。”
周引扯了扯嘴角,“如实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你先进了实验室,那三个人比你晚进去,我还看到你躺在桌子上了,是你先攻击他们。”
“就这么对别人说,不用替我隐瞒。”
“我还知道其他的事,那也要如实说吗?”阮葳猛然提高了音量,“我是跟踪你来这里的,因为我听到一个很可笑的传言,他们说——”
“周引很便宜,几百块就能陪一晚,”周引替她说完这句话,嘴边浮现微妙的笑意,“如果你愿意帮我,就这么对老师说,对每个向你打听的人说。”
阮葳惊愕道:“为什么?”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周引又咳了起来,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他忍着痛,语速飞快道:“现在我拜托你一件事,讲台有个粉笔盒,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被推上救护车前,躺在担架上的周引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的阮葳冲上来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俯身对他说:“东西我替你收起来了,但是话我不会帮你传。”
周引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许遗憾。
“如果我如实说了,李擎不会原谅我的。”阮葳松开他的手,看着他被推进救护车内。
周引又是一顿猛咳,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他还想再拜托阮葳一件事,别告诉李擎,别让他知道前因后果。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嘱咐,救护车门隔绝了所有喧闹与是非。
周引转念清醒过来,其实根本不用瞒着李擎,他们很快就没关系了。
李擎结束图书馆的兼职,打开微信看到周引两个小时前发的信息,他回了好,然后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他是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听说了今天的风波。同学们添油加醋地描述事件的经过,据说有救护车开进了学校,被抬上担架的人满脸的血。有人说是感情纠纷,也有人说这跟最近流传在学校的一则传言有关。
李擎不以为意,他赶着去小卖部解决晚饭,顺便打印长跑比赛报名表。
第33章 过山
周引不知道阮葳怎么跟老师解释,他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期间班主任打了一次电话,叮嘱他好好休息,别的事只字不提。
于是他又向班主任请了三天假,理由是要在家养伤。事实上他伤得并不重,那三人下手虽狠,但被揍的时候他本能地弓着身体,护住脑袋,伤口都是皮外伤。
母亲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没问他打架的原因,只说等他好了要带他讨回来。
这天傍晚阮葳来看他,拎着一篮子水果,自告奋勇要替他削苹果。周引坐在床上,微笑地看着阮葳,这画面实在太赏心悦目,眉目如画的少女,葱白的手指握着一颗苹果,即使动作磕磕绊绊也不影响姿态的漂亮。
“东西我帮你带过来了,我没看,我等着你解释给我听。”阮葳将苹果递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周引咬一口苹果,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继续翻倒扣在床上的杂志。杂志内页全是图片,他看得很慢,每一页都要停留近半分钟。
阮葳见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也不恼,托着下巴道:“你慢慢吃,等你吃完我们再聊。”
“你不去上晚自习吗?”周引瞥了她一眼,阮葳嘟囔:“逃了,你管我,你都可以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我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周引扔掉吃了几口的苹果,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他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高,竟是个又要躺下去的姿势。
阮葳拽了拽他的被角,不满道:“别睡,有客人在你怎么能睡觉。”
“我是病人。”
“你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许睡。”
“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跟别人说。”
阮葳直言道:“别人指的谁?李擎吗?”
周引不置可否,他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事情如果顺利的话,下学期你就看不到我了。”
“什么意思?你要转学?”
“我转学,或者学校开除我也行。”
阮葳噌地一下站起来,错愕地盯着他看,“别告诉我摄像头是你故意放的,你录下那些就为了让学校开除你?”
“差不多。”周引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疯了,直接退学不行吗?”
周引没回答。
“一定要用那种方式吗?你可以逃学打架斗殴,甚至偷盗,非要这样作践自己,”阮葳情绪愈发激动,她猝然偏过头,避开和周引的对视,“我问了那三个人,他们说是你先找的他们,起因你清楚。”
周引笑道:“我现在不就参与了打架斗殴。”
“你别装傻。”
周引面容平静,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我要让我自己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我要每个人看了都唾弃我。”
“为什么?”阮葳仍拧着眉头,声音竟有点委屈,“为什么啊?”
周引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我不信你没听过我家的事。”
阮葳顿时无话,目光也变得躲闪,“我还是不理解,既然牵涉你家的事,我就不问了,抱歉。”
“不用道歉,那天你帮了我,我该谢谢你。”
阮葳踱步到窗前,观赏了一会窗台的盆栽,若无其事道:“小事一桩,对了,这几天你跟李擎联系了吗?”
周引把话题岔开,“你怎么跟老师说那天的事?”
“她们把我叫过去了解情况,我一直哭,她们拿我没辙,就让我回去了,”阮葳回过头笑道,“我什么都没说,但她们好像都明白了,估计以为就是感情纠纷。”
“谢了。”
“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周引摇摇头,“没有了,谢谢你。”
阮葳最后看着他道:“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让别人伤心的事。”
阮葳走了以后,周引又在床上躺了许久。
他没有睡着。夜幕低垂,他不敢闭眼,窗户忘了关,黑夜近在眼前。他疑心只要他闭上眼睛,黑夜就会碾过他的脸庞,把他钉死在这无边的夜里。
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睁着双眼,凝视被窗户框住的那一方夜空。不能开灯,因为李擎就在外面。
这几天他没接李擎的电话,也无视微信频繁弹出的新信息,他料想李擎会找上门来,便让母亲传话说他病了需要休息。
这个理由不能拦住李擎,他知道。
他也知道李擎来找了他两次,李擎就站在花园栅栏外,远远地望着他的房间。
他不敢见他,不能开灯,无法入睡,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
母亲问他是不是跟人吵架了,他不知怎么回答。母亲说,见好就收,这么冷着人家,是会伤了他的心的。
你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他这么问母亲。
母亲笑,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我什么时候说了反对,只要你真心喜欢,妈妈怎么会反对。
也对,母亲从来都支持他做任何事,给予他最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也是母亲变着花样哄他。
他长大了,偶尔仍会感到委屈,那母亲呢?在他不知道的夜晚,她有多少无法入睡、垂泪到天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