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断章
“蕊金杯不是终点,是人生的开始,是帷幕拉开时的镁光灯。”
主持人在介绍选手时,以这样一句话总结。
世界各地负责选手甄选的音乐人齐聚一堂,他们坐满音乐厅二层,盛闻景坐在其中,身旁是许久不见的欧格。
欧格偏头小声说:“彩排时主持稿不是这么写的。”
盛闻景侧耳,舞台话筒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他没听清,做了个重复的手势说:“什么?”
“我说,主持稿也太肉麻了。”欧格道。
“你们外国人不都喜欢这么表达吗?”盛闻景诧异,纳闷道:“这是主席看过主持稿后,亲自熬夜修改的。”
欧格听到主席二字,自觉闭嘴了。
青春洋溢的少年们使出浑身解数炫技,这在已入行多年的年长者看来,既可爱又感慨。
这是他们的时代,是他们的人生。
盛闻景微不可闻地蹙眉,没空伤春悲秋思考自己是否羡慕这种无忧的年龄,午饭前他才和周果通过话,并吵了一架。
“他是外国人,不过年!”
盛闻景生气道。
“小姨,你怎么能不经我的同意私自见顾堂!”
周果乐了:“金屋藏娇?还是被怕顾堂出门被纺锤刺伤?盛闻景,他是个成年人,一拳能打飞两个我的成年男人!”
“明明更危险的是我!”
“……总之我和顾堂的事你不要管。”盛闻景无可奈何道:“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
“你最好是。”周果还有急诊得上,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抛给学生,顿了顿说:“如果某些人打来电话就说我在忙。”
学生是跟了周果很多年的博士生,从本科便在周果手底下历练,是周果的开山大弟子。
博士生想笑又不敢,只能耸着肩绷着嘴唇强忍笑意。
盛闻景很清楚周果的性格,周医生生起气起来,排山倒海如洪水猛兽,再凶残的人在她面前,也只能低着头挨骂。
盛闻景原本打算等手头工作完全结束,休假时带顾堂回家,正式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他和顾堂不清不楚许多年,大约是个人行事风格太自在,以至于遗忘家庭带给彼此的压迫。
顾氏不管顾堂的私生活,但盛闻景不可能不在乎周果的想法。
他用全部力气重新接纳感情,但无法考虑周果是否愿意他继续重新跳进曾将他摔得遍体鳞伤的坑。
好在周果的情绪似乎比他想象中的稳定,盛闻景抹了把不存在汗,低头从手机中找到顾堂的手机号码。
手指停在号码之上,盛闻景望着那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逐渐变得健忘起来
这也是服用抑制精神疾病药物的副作用的一种,医生说,服用药物与患病,都有可能让他记忆力下降,这是很正常的身体反应,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控制在范围内,痊愈后便能恢复
顾堂其实是想当面将他已经与周果见面的消息告诉盛闻景,外国人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表现出固执的仪式感。
因此,结束工作后,顾堂立即预定盛闻景所在城市的机票。
男人风尘仆仆站在盛闻景下榻的酒店客房外,盛闻景浑身湿漉漉地擦着头发,带着潮气,推门差异地问:“你怎么——”
顾堂戴着黑色鸭舌帽,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他微微敞开怀抱,盛闻景抬脚走了半步,顾堂也向前,赶在盛闻景拥抱他时亲吻他。
盛闻景的嘴唇很软,顾堂吃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软糖味。
“天气干燥,组委会给的成员福利。”
盛闻景从睡衣口袋拿出透明塑料包装的润唇膏,瞳孔倒映着顾堂的影子,说:“还有一些面膜护肤品。”
他觉得顾堂的状态很奇怪,于是侧脸闻了闻顾堂后颈,确定并非易感期后,让出一条进屋的道,说:“先洗澡,我点了晚餐,待会一起吃点。”
顾堂对食物的挑拣近乎苛刻,所以不太食用外卖之类的快餐。
但他今天太饿了,从浴室出来后,迅速吃掉了盛闻景放在小茶几上的五块榛仁巧克力。
盛闻景好笑地挨着他盘腿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电视机遥控,随便换了个纪录片节目,说:“怎么……失业了吗?”
他能想到的只有顾堂结束顾氏全部工作,才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事实上顾氏的工作得持续到明年第三季度。”顾堂遗憾道。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不含任何心思地望着盛闻景了。
他见过的盛闻景的各种装扮,各种态度,各种情绪。
唯有此时,他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原点。
盛闻景的眼睛里有光。
他忽然说:“盛闻景。”
“嗯……嗯?”
盛闻景迅速意识到顾堂叫了自己大名,就像是家长教训小孩才会叫大名般,他紧张片刻,说:“什么?”
“周医生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过年。”
“过年?”
“嗯。”
盛闻景愣了愣,意识到顾堂是在主动提起与周果见面的事,好笑道:“还有别的要交待的吗?”
“没了。”
顾堂答。
其实盛闻景年节不一定得空,就连周果也是。医生年夜经常接急诊,在盛闻景的记忆里,周果很少出现在年夜饭桌上,经常是半夜守岁迎新时出现,她匆匆将红包分给小辈们便回房休息了。
“十岁前,我经常在寒假的时候,陪祖母去L国的农场度假。”
“门前就是一片很大的草场,她带着我在草场中踢球,把院子里的花草换成了蔬菜。”
“在整理个人资产时,我发现这片农场早在祖母去世前便已转至我的名下。”
“小景,我想带你去那里生活。”
“那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听说和自然多接触,病情也会有所缓解。”
盛闻景沉默,半晌,笑着摇头:“如果我没有工作的话。”
留音时代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只会永远推着他向前奔跑。
顾堂的提议是很好,但不现实。
至少在现在的盛闻景看来,他没办法脱身。
他们都是被枷锁控制的人,倘若真有脱困的办法,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离开,前往那片再也没有俗世烦扰的伊甸园。
睡前,盛闻景与顾堂平躺在床上,没拉窗帘,窗外的霓虹顺着透明的落地窗落进房间最深处。
喧嚣与浮华伴随着暮色褪去,最纯粹的感情暴露于黑暗中。
盛闻景闭眼,不知道顾堂有没有休息,但他还是轻声:“那么年后我们一起去l国,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庄园。”
很快,他的手被温暖覆盖,倦意浓烈地向盛闻景袭来,盛闻景埋在顾堂怀中陷入沉睡。
蕊金杯总决赛当日,盛闻景在会场意外见到了陪同乐相宜前来的沈望。
沈望今日穿着休闲风衣,戴着没有镜片的框架眼镜,怀中是乐相宜的背包。乐相宜正站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面对同赛道选手侃侃而谈。
“相宜说她很紧张。”沈望笑道:“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自己对比赛没什么信心。”
赛前准备工作很多,即使盛闻景不是总决赛评委,也会有很多流程需要交接,他正欲说什么,远处向他跑来的后勤人员冲他挥手,大声道:“盛老师!评审那边需要你过去看看!”
尾声
短暂与沈望告别,盛闻景和他约好赛后再聚。后勤匆匆带着他前往后台,通过层层安保,盛闻景回到总决赛舞台。
场馆是半年前便定好的,半月前场馆施工改建材料才彻底到位,螺旋水晶灯于昨日正式安装。
奈何工人带错了器材,水晶灯只安了框架,灯泡却没装好。紧赶慢赶,终于在开赛两小时前结束收尾工作。
这属于场馆的失误,为此,场馆向组委会提出了补救措施,但价值不足以被组委会重视,蕊金杯方决定终止长达三年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