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离婚
半个小时后,江新停打开了训练室的大门,笑着扑进了一直在门口等候的程思稷的怀抱。
有一家媒体受邀到现场记录,拍下了这一张照片。
当晚正在看手机的沈绣,看到了这条新闻,画面里的程思稷,穿一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带着温软绵长的笑意,拥抱着江新停。沈绣的手指一顿,自从三年前,她好像再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昨夜她和程思稷通电话,程思稷明确表达了要与江新停复婚的念头,她第一反应是劝他再考虑。
其实三年前程思稷出现在纽约联合广场的真正原因一直瞒着她,但这边出了事,那边就离了婚,她既怪江新停凉薄,又直觉这两件事多少有关,本就隐忧重重。现如今江新停不仅还在打电竞,又深陷数据造假的丑闻,她担心三年前的噩梦卷土重来,实在是个麻烦。
几番激烈争执未果,程思稷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说:“到这个年纪,我看上去拥有的很多,但其实根本拿不出一样来和您赌气。如果我还是少年,我可以为恋人义无反顾,可以离家出走,抛责任于脑后,可时至今日,我不会用自己的人生和公司来要挟您,但您应该清楚,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了我这个决定的分量。”
话语掷地有声,沈绣一时沉默。
程思稷又将语气放软些:“而且对江新停来说,电竞是一份职业,既可以得到荣誉,也获得收入,是他的骄傲,与您当年作为钢琴演奏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您现在还在弹钢琴,无暇顾家,我也不会认为您的职业是个麻烦或者困扰。”
“我知道,当初放弃对您来说是很难的,但坚持一样难。”
“江新停在守着他的理想,我在守着他。”
他最后讲:“小麒从欧洲给您带了礼物,回头由他亲手交给您。”
沈绣看着那张照片,忽然想,原来她之前说错了,她说江新停在程思稷的生命里也就不过三十分之一,其实不止是三年,是六年,未来还可能更久,变成十分之一,五分之一,二分之一。
她没办法的。
当天下午就出了结果,开镜暴击率达到42.8%,甚至比提交的上赛季的平均值数据还要更高一些。官方的公告一出来,质疑声自然迎刃而解。
本来程思稷和江新停约定一起吃晚饭庆祝一下,可程思稷临时有事,不得不改期。
“抱歉。”程思稷再次通过微信对自己的爽约表示抱歉。
“这有什么。”江新停躺在宿舍的床上,翘着脚敲字,“你补偿我就好了。”
“怎么补偿?”
江新停抿了抿嘴唇,丢出掷骰子的动态表情,点数滚动,最后停在三。
“三次吧,怎么样?”
“怕你吃不消。”
江新停乐不可支,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程思稷嘴角泛起笑意的样子,继续隔空挑衅:“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
这次回得很快:“每次喊停的是你。”
“我改名了。”
“?”
“我不叫江新停,我要叫不要停。”
“那我也不叫程思稷,叫撑死你?”
“?”
江新停心里骂程思稷跟着自己学坏了,下流话说起来脸都不红。脚腕猛地被拍一下,江新停垂下目光,看到Koi站在床尾,将一个袋子扔上来:“你送去干洗的裤子,我从楼下给你顺上来了。”
是程思稷的那条,江新停扒拉到怀里,又躺回去。
Koi看他就像一只发情期的公猫,带点儿气味的都是好的,不由得撇了撇嘴:“什么好事儿啊,你嘴角都要飞上天了。”
江新停指了指头顶的玩偶置物架:“现在是36个。”
Koi囫囵掠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变化,最末的还是那个熊猫玩偶:“哪个是新的?”
“最得意的那个藏品,失而复得了。”
第40章 早点办
傍晚的时候,宿舍几个要出去吃饭,江新停眼巴巴往上凑。
Koi啧一声,用胳膊肘怼他:“不用问,是不是程总裁日理万机,鸽你了。”
江新停杏眼笑得眯起来,很乖地点头。
“我就知道,不然能想得起来我们兄弟几个?”Koi哼一声,又将羽绒服甩到江新停身上,“裹严实点,外面下雪了。”
刚把羽绒服套上身,程思稷打电话来。江新停以为他来关心被他放了鸽子的晚饭要怎么吃,接通电话,很雀跃地喂了一声。程思稷的声音却极为郑重:“小麒。”
江新停忽而诞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听到程思稷继续说:“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不能替我回爸妈那一趟。”
他停顿片刻,尾音往下沉了沉:“腰果不太行了。爸在城郊疗养,妈一个人可能处理不了。我会尽快过去,有事情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我马上过去。”
于是江新停又鸽了Koi,拎上包就往外跑,外面果真在下小雪,落地即融,一地湿渍。紧赶慢赶,到程宅时天还没黑透,还是郑姨来给开的门。
郑姨也是时隔三年再见到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一边将他让进门,一边说:“不知道要怎么办呢,程先生说要送去医院,夫人慌了神,怕外面太冷、路上颠簸,又想是不是在家里走舒服些。”
江新停跑到院子里一看,腰果躺在它的南瓜窝里伸着舌头喘粗气,身下加了几层尿垫,耳朵耷拉着,头侧是它最喜欢的海绵宝宝玩偶,看到江新停的瞬间还挣动着摇了一下尾巴,似乎还记得他。
江新停和程思稷刚结婚的时候,它四岁,现在已经十岁。老态龙钟,难以为继。
江新停站在院门口,隔着一枝深青色的松枝,和沈绣对上目光,她显然哭过,手里还攥着潮湿皱巴的纸巾,没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派头了。
他鼻子发酸,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妈。”
沈绣沉默,没有应,也没有拒绝。
“带腰果去医院吧。”江新停说,“也许能好。”
“如果不能。”江新停闭了闭眼,“至少可以让它走得不这么痛苦。”
这句话打动了她,他们把它抱上车,临走时,江新停又从窝里拿上它的海绵宝宝玩偶。江新停一直搂着它,摸它的头,叫它的名字。车启动,那一瞬间,江新停感觉自己不是启程,而是去送别。
到了宠物医院,打了一针止痛舒服一些,喝了一点点水,腰果眼睛湿润润的,不时舔一舔江新停的手指。
医生看了检查结果说,呼吸衰竭,无法逆转。
其实也不是没有征兆,半年前就开始不爱动,一个月前就已经饮食减少,那时候医生就已经指出了它在衰老,肺上还有一个肿瘤,如果做手术,不一定下得来手术台,所以一直在保守治疗。
“止痛针不能一直打,药效过了之后它就会比较痛苦。”医生说,“先试试看它会不会好转吧,如果后半夜还是不行,你们可以考虑安乐死。”
沈绣的身体抖了一下,江新停握了握她的肩,回答医生:“我们会考虑的,谢谢。”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椅子上等,等一个奇迹。
江新停想让沈绣心情好些,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被精心包装的方形封套,递给沈绣:“我在奥地利偶然发现的。”
沈绣接过来拆开,是一盘黑胶,封面图案轻微褪色,角落有一些收藏者的签名,隐约能看清右侧印刷着演奏者的名字——Amanda Shen。
这个名字消失太久,她自己都有些遗忘,也不知道江新停从哪里知道的。
“里面收录了您欧洲巡演时弹奏的曲目《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我想您会喜欢的。”
喜好和过往被珍视的感觉已经很久违了,沈绣多年以来第一顺位是母亲,第二顺位是妻子。生下程思稷之后,友人送的礼物从曲谱、唱片、艺术品变为婴儿奶粉、纸尿裤。她身材走样,尽管花钱维持,但仍然大不如前。时间久了,她不提过去,也就没人会提,提了相对惋惜,有时候她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性子骄傲,觉得这样很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