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话
“路上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给我打个电话我不就……”
“别唠唠叨叨的行不行,”李绪侧脸显得有些生硬,“我就回来看看你而已。”
朱学香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展开眉,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
“吴作富呢。”
“跑车去了,好像是很远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儿子,朱学香发现他嘴唇干得起了皮,校服领口也洗得发白,全身瘦得只剩下刚抽条长高的骨架。
“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李绪下意识摇摇头,然后觉得他妈可能不信,就疲劳地说:“要考级,孟老头逼得很紧。”
朱学香微微一笑:“说明老师看重你。那你更要努力加油啊儿子,争取不让你们老师失望。等你考过了妈给你做好吃的补补,或者你要想下馆子,咱们一家四口就去奢侈一把。”
李绪没说什么。
拿上伞,朱学香送他到家门口。
开门之前李绪顿住脚,听着雨声站了几秒钟。
他妈问:“忘了什么东西?”
他转身看向他妈的眼睛,声音冷静干涩:“妈,跟姓吴的离了吧。明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不读大学直接去打工,挣钱给你和妹妹花。”
“这么大的事妈要想想……你先好好读书……”
“别想了。”李绪沉下脸,拿过他妈手里的伞,“就这么决定了,等他回来你就跟他提,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
“儿子、儿子你听我说——”
无视后面没说完的话,李绪拉开门,外面疾风骤雨一秒扑进来,空气也特别潮湿。
等了半天公交车才来。
上车以后司机一直在骂鬼天气,骂路况,李绪全程面无表情。
他脑子里很混乱,尤其是在跟付萍对峙完以后,忽然不知道明天应该怎么面对窦遥了。
明明去找付萍一大半是为了窦遥,真做完了,又没觉得如释重负。和窦遥还有必要这样不清不楚吗,只是想想就会胃里难受。
到站下车,李绪匆匆往棋院走,半途忽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他脚步微顿。
只见那人打着一把旧伞,低头一瘸一拐地往公交站方向走。
李绪愣了好几秒,想出声结果太久没说话了嗓子特别干,攥了下手心才喊出来:“窦遥?”
窦遥停住了。
回头看见他,下颌轻抬,慢慢地走回来。
李绪站原地忘了动。
头顶很快没雨了,窦遥替他挡得很严密:“手里不是拿着伞吗,怎么不打。”
“又没几步路。”
李绪垂眸,身体后撤了一下。窦遥把伞自然地往前移,握伞柄的手背青筋微显,但身体没有再靠近,所以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雨打在布上毕毕剥剥地响。
“下这么大雨干嘛找过来。”李绪闷声,没有看他的眼睛。
“问你棋院有没有伞你没回我,怕你明天淋着去学校。”窦遥嗓音很平稳,“所以上完晚自习就过来送一趟。”
“怎么出来的?”
“翻墙。”
李绪这才发现他校服颜色很深,应该是翻出来的时候不能打伞。
李绪怔了一两秒。少顷抿紧唇,一副想骂人又找不出合适措辞的表情。
但落在窦遥眼中又是另一种模样。
拨开他打绺的刘海,窦遥在他前额弹了一下,“很呆。”
李绪撇开脸:“你才是呆逼……”
哪个瘸子会冒这么大雨出门的,不怕摔死是吧。
手垂下去握了他的手腕,窦遥感觉他身上温度还行,应该不至于感冒。
但也只抓了两三秒钟。
抽开手,李绪无力地揉了揉脸:“不是给我送伞吗,伞呢。”
“给你们棋院的小学生了,你回去记得找,上面贴了名字。”窦遥嘴角轻微上扬,“我写的,很丑。”
李绪缓慢地眨了下眼,想笑但不太笑得出来:“你才知道?”
练了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写什么都很丑。
“下回别来送什么伞了,傻不傻。”他说,“我淋点雨死不了。”
而且送来也没等跟我见一面就走了,图什么?
“李绪。”
他听到了,隔了一会才出声:“嗯?”
“我还在追你。”
“……”
伞下安静了一小会。
李绪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下雨天当然要给喜欢的人送伞,”窦遥说,“好不容易有个献殷勤的机会。”
“……”
李绪喉咙疼很久了,疼得都快没知觉了。
“而且你真的很难追。”
“那就别追了。”
“真的?”
“……嗯。”
“那不追了,”窦遥把伞移低了一些,“直接硬上。”
“滚,”李绪撇开脸,耳尖不受控制得变热,“你敢。”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
良久后窦遥把伞拿给他,腾出两只手来揉了揉他的耳朵。
“在女生面前也这么害羞,还是只对我这样?”
李绪闷声避开:“再多说一个字把你牙敲掉。”
“这么凶,”窦遥松开手,“等追到手了我要报复回去。”
“?”
窦遥贴着耳朵说了几个字。
瞬间李绪脸就变得巨红,他不顾形象抬腿就踹,在窦遥裤子上蹬出好明显一个鞋印。
“……”
踹完他转身快步走,走到棋院门口脸上还没退烧,推开门飞速回头看了眼。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窦遥还在原地打着伞没走。
……真是傻逼。
李绪嘴里小声骂完,冲他喊了句“回去路上小心点”,然后也不管他听到没听到,一个飞奔匆匆逃回院里。
第40章 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升段比赛为期九天,结束后李绪就直接坐大巴回市里了。
他没钱,所以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在省里旅旅游。
不过还是给某人带了礼物。
最近朱学香没给他生活费,估计是忘了。之前的那点积蓄早就用得一干二净,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找他妈找,这次的来回路费还是孟老头垫的。
所以一想到那张海报花了自己好几十他就咬牙切齿。
靠,窦遥他妈的就不能喜欢个没那么火的乐队。
大巴里空调挺凉快,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李绪懒散地发着短信。
【吃药了没。】
【妈:吃过了,你比得怎么样,出结果了吗?】
【被淘汰了。】
手机立刻安静,过了好几分钟才又震了震。
【妈:没事没事,下次继续努力。】
李绪盯着屏幕扯扯嘴角。
【骗你的。】
然后收起手机睡觉。
最近因为生病的关系,他妈变得有点像小孩子,很多事情都很依赖他。他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叛逆,偶尔还会给他妈做顿饭,虽然绝顶难吃就是了。
这回两百多人一起比赛,青少年男子组占了一百五,前20名能升职业初段。按积分算他是第21,但据孟老头打听前面有选手私下搞君子协定,如果查实肯定是要取消成绩的,那他就可以递补上去。
不过升职业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竞技体育要靠成绩说话。你一个初出茅庐的职业少年选手,全国一抓一大把,要想参加围甲联赛挣奖金或者靠教棋维持生计,孟老头说他起码还要再全职下个两三年才有戏。
……烦死了。
老头就是想骗他退学,好继承棋院的衣钵。
闷坐了一会,他没忍住问司机还有多久能到市里。司机说早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睡一觉起来都不一定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