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话
李绪蜷了下发白的手指,过去把照片抽走:“怎么找到这来的。”
窦遥没说话。
李绪低头抽烟,回避他的眼神。
其实这几年尝试戒过,甚至一度还成功过,但自从决定回随市就又开始猛抽,每天一包都是少的。
“干什么,冷暴力?”
“别抖,”窦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手,别抖了,膝盖上全是烟灰。”
来之前想象过各种重逢的场面,但谁都没想到过这一种。客厅一大堆不良少年在打牌,屋外在下雨,屋里一片凌乱,垃圾桶里甚至还有李绪昨天吃剩的外卖。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李绪把烟掐了,板起脸将人轰出去:“你走吧,没意义。”
窦遥竟然也没坚持,站起身就走了。
李绪心脏有好几秒完全是缺血的,就那种突如其来的难受,让他迟钝了好几秒。
“你同学就这么走了?外面雨还不小,我看他连把伞都没有,他的腿能行吗?”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
“而且门口那条路还在修,我过来的时候就差点儿摔了一跤。”
师姐在旁边温声询问,李绪心里却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想要发泄又无处可去。
走了就走了啊,淋点雨又死不了。
但还是没忍住出了门。
往外走的路上李绪想起自己前两天做过的一个梦,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梦里的那张脸很模糊,画面却很清晰。十七岁的窦遥把他逼在秋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虽然想装得很老练,但微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些许紧张。
“李绪,你接过吻吗?”
“我没接过,所以很好奇什么感觉。”
“会不会紧张到手抖。”
“或者亲了还想亲。”
李绪只接过那么几回吻,也只跟一个人接过吻,所以除非把脑子挖掉,否则这辈子应该忘不掉那种触感。
但他强迫自己忘掉,在梦里常常发着抖抵抗,醒来后背都出汗了。
出来没打伞,所以他外套很快湿透,连着几天没睡好觉的脸色也显得更苍白。走了一阵他停下脚步,对上窦遥的目光时倏地僵住。
怎么还在……
不光还在,窦遥还朝李绪走过来。两人好久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过了,察觉到他的气息李绪呼吸加快,嘴唇也不自觉发紧。
“窦遥你没完了是吗。”
“下这么大的雨……”
但窦遥居然又不开口,玩冷暴力那一套。
跟从前相比他是有点变了。
看见他眉眼冷淡地垂着,仿佛在等谁低头认错,李绪吸了口气,把带来的伞扔他身上,然后把脸漠然倔强地转开。
但窦遥根本没接。
伞直接掉在地上,溅起许多泥。李绪紧绷双唇,视线无处可落,只能长时间地保持沉默。
“说吧。”
冷淡的声线从上方落下,很突兀。
李绪抬起头,一瞬间忘记了刚刚冷战的气氛,表情有些茫然。
说什么?
窦遥静静地看着他:“说让我滚,说你不想见我,我在听。”
第46章 被回忆攻击
周遭的雨越下越大,李绪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刚才他没打算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想让窦遥赶紧离开。
但窦遥不这么想。
窦遥转身走向路边某辆车,过没多久又面无表情地回到李绪眼前。
——但手里撑着一把干净的伞。
这什么意思,嫌我的伞脏是吗。李绪给不出一个合适的反应,视线经过那只握伞柄的手之后又旁落。倒是窦遥松弛地垂低眼,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静静地对峙了半分钟,窦遥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不通过。”
李绪没反应过来:“嗯?”
“算了。”
窦遥微微蹙眉,径直从他身上掏出手机,单手操作竟然也丝毫不影响。李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滑开屏幕,然后打开微信,解除了手机号搜索的限制。
怎么会有人这么多年还是不记得设密码,我是傻逼吗?
李绪后悔地绷紧眼皮。
点开“添加好友”选项,窦遥平静地输入一串号码。
“不想加就取消,不想回就屏蔽。”
“或者再把手机号注销一次,让我继续大海捞针。”
“都随便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绪木头似地怔在原地。
但窦遥没解释,离开得一点留恋都没有。他的风衣一角溅上了泥,不过看起来不仅不狼狈,反而多了些成熟稳重的感觉。
过了好久,李绪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伞,表情硬邦邦的,手脚却僵得快没知觉了。
-
给奔驰加完油窦遥往回走。
前几年他们家搬到了市里唯一的别墅区,房子很大,坐北朝南,光卧室就有六间。看清车牌以后保安迅速放行,还隔着车窗冲他点头微笑。
把车停进地库,他拿上东西进门。
付萍最近老得很快,还长年需要喝几副中药,平时都是托儿子拿回来,反正她儿子也是医院的常客。
“我爸呢。”他把药放柜上,低头换鞋。
“又看店面去了。你说你爸这人,真是天生的操劳命,把门面租出去了还非要抽时间去看看,难道人家能把他那一亩三分地变没了?”
窦遥进厨房倒了杯水给他妈,在沙发坐了一会儿。付萍注意到他风衣是湿的,问他:“去哪搞的一身是雨?”
“见李绪。”
付萍本来是半躺着的,闻声僵了一下,迅速坐起来。
“见谁?”
“李绪。”窦遥声音平稳,“他回来了。”
“他——”
“是我去找的他,跟他没关系。”窦遥似乎没打算听他妈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把头抬起来,平静地看着付萍,“是我想见他。”
付萍神情紧绷了一瞬,又慢慢松开,“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惦记着他,随了谁呢,我儿子这么有情有义。”
窦遥说:“他瘦了一些。”
其实不止一些。
想到雨中那张侧着的脸,轮廓瘦削坚硬,下巴就剩下那么一点点了,手臂也几乎没什么肉。只有头发还是软蓬蓬、乱糟糟的,而且比以前长了点,刘海稍微有点挡眼睛。
不过还是那么爱放狠话,也还是不爱吃东西。
回到房间窦遥换下风衣,取下手表,随手就扔进书桌的抽屉里。
上面那层被打开的抽屉里什么都有,有些是他爸硬塞给他的名贵物件,让他戴出去充门面用的,有些是电子产品。中间那个抽屉是放专业书的,偶尔有空他会看看。
只有最下面那个搬来就没打开过,里面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
一个硬纸板材质的海报筒,表面发黄打卷,里面的海报也有些褪色。
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羽毛球拍,尽管保养精心,但经年累月也已经破得不成形,拍柄拿医用绷带缠过不止一遍。
还有几本许久没翻过的武侠小说,里面夹着一张不见天日的合照,被他从高中带到病房,从病房带到大学宿舍,又从大学宿舍带回家里。
他刚打算去洗澡,手机嗡嗡连震好几下。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
【等】字还没打出去,那边就拨了过来。
窦遥起身走到独立小阳台,扶着栏杆看向外面的夜景。
下面花园不算大,但他装修时坚持装了木架秋千,迟钦来做客还一直嘲笑他少女心。
“我日我日我日,刚楠姐给我打电话,你猜她说什么,你猜!”
听他语气兴奋,窦遥平静地问:“席雯回国了?”
“靠,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