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
老女人手气极不顺,又放了个pào,统共一算一晚上输了好几千,只能悻悻然下了牌桌,找了个搭子一起回家,刚跨出苏安娜那扇掉漆的大门,就与傅云宪擦肩而过。她有眼不识傅大状,只觉来人英俊得近乎晃眼,但一晚上输钱的那口气儿没提上来,嘴里也就刹不住车地一直嘟囔:“摊上这样的妈也是够可怜的,这是亲妈吗?这是老鸨!亏得生的是儿子,要是姑娘,能直接送出去卖ròu!”
“现在也跟卖ròu差不多了,她儿子上回都当着那么多街坊的面拔刀了,哭着说不愿意再跟那个姓傅的律师纠缠不清,还不是被她bī上了人家的chuáng。”
这话文珺听见了,立马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她跟苏安娜接触不深,但这人的贪婪市侩令她印象深刻。这么些年,傅云宪对苏安娜有求必应,对方也越发肆无忌惮。
她猜想傅云宪也听见了。
买给苏安娜的小别墅是文珺办妥的,付了定金,签了合同,合同上的名字是许苏,只等期房建完之后,再办产证。
按说这点小事按说jiāo给她办就行了,但可能是苏安娜连着来电催了几回,傅云宪伤势稳定之后,就亲自给她把合同送了过来。
苏安娜一见傅云宪便眉花眼笑,咧开一张馊烘烘的嘴,要留傅云宪吃早饭。傅云宪匆匆扫视四周,芝麻粒儿大的屋子一眼到底,确认许苏不在,便摇头婉拒了。
先捎文珺回君汉所,再让让司机把车开回温榆金庭,肩上的枪伤隐隐作痛,傅云宪此刻有点乏了,闭着眼睛在车后座上养神。
这会儿时间还早,街上人少车稀,一点响动会被无限扩音,跟公放似的,驾驶座上是君汉的司机,突然带了一脚刹车,道:“这不是……这不是傅二爷跟许主管么?”
方才被傅玉致“捉jian当场”,许苏偏偏嘴贱,不好好解释反而火上浇油,他边穿裤子边逃命,边逃命还边还嘴:“呸!你丫什么玩意儿就敢糟践我男神?分手该你的,唐检早不爱你了!”
然后就结结实实绊了自己一个大跟头。见傅玉致杀气腾腾地又追过来,只能撂下长裤继续逃命。他在前头跑,傅玉致在后头追,满眼是晃动着的两条大白长腿,还有雪团子似的两瓣屁股,一派“神仙到此也生yín”的光景,越发妒火攻心,非揍他不可了。
许苏前脚下了公jiāo,傅玉致后脚打车到来,两个人在温榆金庭附近的林荫道上又闹起来。
傅云宪睁眼,转脸,看向窗外,眉头一紧——大冬天的,许苏只穿一件单薄衬衣一条四角内裤,扣子歪歪斜斜,没一颗准确在位,他光着两条长腿,跟傅玉致两个人上蹿下跳的,如同猫狗互相逐斗,完全不成体统。
傅云宪叫停了司机,下了车,许苏眼尖,立马跟遇见救星似的朝他跑过来,一下子就钻到他背后去了。
许苏牢牢抓着傅云宪笔挺的西装,弓着腰,从他身侧探出半截脑袋,一见傅玉致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又赶忙把脑袋缩回去,喊一声:“叔叔,无缘无故的他就打我!”
好嘛,恶人竟还先告状,傅玉致被许苏激得理智全无,咬着牙扑上来,被傅云宪以肩膀一挡,又一用力,生生给撞了回去。
傅玉致没想到哥哥会对自己动粗,脚下一个趔趄,居然跪在了地上。
傅云宪脸色一沉,呵斥道:“老二!发什么疯?!”
傅玉致自身越láng狈,越发觉得躲在傅云宪背后的许苏面目可憎,他仰脸怒视亲哥,口不择言道:“他在唐奕川的chuáng上被我抓着了!你他妈就是个老guī蛋,老傅家的祖坟都冒绿烟了——”
“你这是跟谁说话。”人说长兄如父,傅云宪俨然教训不孝子的严父,结结实实扬起手掌,搧了傅玉致一巴掌。
傅云宪管教弟弟倒不是为了替许苏出气,也不是信了许苏真跟别人上了chuáng,只是不明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动机不纯的唐奕川,人前潇洒,人后疯癫,这么些年,何苦。
可是傅玉致也不明白。
他的爱qíng观其实素来大方,好聚好散或者海枯石烂,前者用来打发那些姑娘们,后者独独留给了唐奕川,这段起因并不单纯的感qíng,既无琐事口角,也无矛盾冲突,甚至在他做出了一辈子的承诺之后,唐奕川亲口答应说“好”,第二天就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根本算不上是理由的借口。
因为你哥。
“哥,你他妈被这小狐狸jīng灌迷药了吧!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除了给你惹麻烦还给了你什么?”可能是那一巴掌劲儿太大了,傅玉致热泪滑下两行,说的是他亲哥,说的也是自己,“不是让你cao就表示他爱你,他根本不爱你!”
傅云宪倾下身,把傅玉致抱进怀里,安慰似的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老二,不值得。”
兄友弟恭的场面倒是挺感人,许苏也安静了,神色复杂地望着傅玉致,既哀其不幸,也怜其不悟。爱qíng这东西蛮不讲理,值不值得又岂是一句话能作数的,傅玉致自知失态,摇了摇头,抹了把泪,喊了一声“大哥”,起身走了。
北风其喈,这会儿更烈了些,刮得万物凋零,整条街上只剩白花花的寒气,直往人骨头里钻凿。傅云宪回头,见许苏没了方才的闹腾劲,整个人哆哆嗦嗦,两条雪白的长腿都青了,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磕的。傅云宪解下大衣,衣为皮儿人为馅儿,像包饺子似的把许苏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