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沈澄问道：“为什么不来学校？”

　　被羽绒服裹成小小的一只，又走过那条狭窄泥路时，许桓之的手被沈澄牵住。大冬天捡了一个多小时枯枝，两个人的手都没有温度。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许桓之无所谓地道：“我活儿都干不完，哪有时间读书。”

　　离院门还有一段距离时，许桓之不让沈澄跟着了。他解开羽绒服，沈澄道：“你穿着吧，别脱了。”

　　许桓之脱下羽绒服，将送过来的好意和着一点自己的体温塞回给沈澄，道：“你拿回去，我留不住的。”

　　抱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柴火，跑了几步，回头，见沈澄还站在原地。许桓之喊道：“老师，你不用再来了。”喊完，转回头往家里跑，背对着沈澄嘴唇动了动，只有怀里沈澄帮忙捡来的柴火能听清，他说的是：“谢谢你。”

　　·

　　连着跑了三天，其他两个学生都找回教室了，唯有许桓之的家长，油盐不进水火不侵。他养父养母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爷奶和一个弟弟。养父养母目光都很长远，知道读书的好，所以囤着钱给许桓之弟弟念书用，要是许桓之也去读书，家里实在负担不起来。

　　老来得孙，许桓之的奶奶心疼亲孙子的前途，对养孙自然视为眼中钉。

　　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所以最让沈澄头疼的不是许桓之家长，而是许桓之本人。那孩子什么心思都憋在肚子里，滴水不漏，对谁都不说半句真话。

　　上完一天课，刚吃完晚饭就接到洛云川的越洋短信。他此时人已经在英国了，之前发了几张异国名胜的照片，说要存个档，下次和沈澄一起去玩。

　　‘还有十分钟发布会就要正式开始了，C站有直播，直接搜就能看到。你现在忙吗？学校放学没？’

　　已经六点多了，冬天天黑得早，窗户外面寒风戚戚。很想给洛云川打一通越洋电话，又怕这时候打扰到他，只回道‘不忙，等着看直播呢。’

　　爬上熟悉的小山坡，信号很差，网络慢，光是搜网站就花了五分多钟，好不容易点进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好好一场直播硬生生定格成PPT，洛云川没出来时，沈澄还能将就，洛云川一出现在画面里，沈澄就满山头追着信号跑，希望画面更连贯一些。

　　采访白云君的记者举着挂有C站标志的话筒，先是问了很多关于新游的问题，哪怕不懂游戏，沈澄也听得津津有味。然后是洛云川对新游做简单的总结评价，他说起正事一点也不黏糊，和平日里撒娇的腔调完全不同，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弹幕都在刷‘白云君’。

　　“最后，白云君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总的来说，是一款很值得期待的游戏，热爱解密题材游戏的粉丝可以尝试一下……”巴拉巴拉替兰瑟打够广告，洛云川话锋一转，声音温和了几分，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想对某个正在收看直播的人说，希望他能听得到。”

　　关键时刻，沈澄的网络又卡了，画面停顿，他心头一跳，慌慌张张变换手机的位置。

　　还好，画面虽然卡主，那句话并未遗失。

　　“我很想你。”

　　画面终于动了，满屏的弹幕全是‘小哥哥’三个字。沈澄关掉弹幕，洛云川的眼睛看向镜头，隔着薄薄的屏幕、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直直望进沈澄心里。

　　主持人居然很懂，问道：“这个人是小哥哥吗？小哥哥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啊啊啊啊啊主持人小姐姐是自己人！’

　　‘问出了我想问的！GJ！！’

　　‘我很想你……甜辣，当着那么多直播观众的面儿，云仔你真敢讲233’

　　洛云川点了点头，道：“他不是个会留在原地的人，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有自己的计划和目标，并一直在为之努力。此时不在他身边，只祈盼他诸事顺利。”

　　看完直播，沈澄几乎要冻僵了。他呼出几口热气暖手，待五根手指的血液畅通起来，迫不及待点开短信界面。

　　‘看完直播了，接收到你的思念和祝福，很温暖。’

　　说到诸事顺利，沈澄便又想到许桓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许桓之劝回学校。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沈澄给洛云川分享他最近隐秘的小快乐。

　　‘洛云川，我遇见了一个孩子，第一次见他时，就像看见了小时候的你。你不是说想早点遇到我吗，希望这次我足够早。’

　　没过多久，洛云川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发布会不是才刚结束吗？

　　“小竹竿儿啊，你那么聪明，怎么也有犯傻的时候。”洛云川的语气里，无奈揉着心疼，沈澄光是听进耳朵，就像又被他抱进了怀里。

　　“我说想早点遇到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想早点和你在一起，我恨不得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睁眼就发现你在身边。”洛云川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有机会把这个爱称用在沈澄身上：“小笨蛋，你害我现在很吃醋。”

　　不仅吃醋，酸里面还糅杂着甜。

　　要不是看到沈澄的短信，洛云川自己都忘了他还说过这样的话。他确实曾有过不知足地妄想，想沈澄早一点来到身边。后来却又对幼年的自己抱有敌意，生怕那个不够好、不成熟的自己抢走了沈澄的注意力。

　　原来他无意间地喟叹，沈澄都听进了心里去。

　　他的爱人太不动声色，即使坦率，却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柳暗花明间，猝不及防，一窥情深。

　　第76章 小别胜新婚

　　山坡视野好， 放眼望去大半个村庄尽入眼底。瓦顶土房错落有致，簇拥黄田绿野，远远看去窗口灯辉小若黄豆， 间或有炊烟斜斜升空， 夜色婉约了贫穷落后锋利的棱角，滋生出祥和古意。

　　一件破烂废弃的瓦房后， 却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许桓之不敢做这种事情。如果被爷奶发现了， 肯定会把他的东西没收， 呵斥他不要痴心妄想。

　　打开手电筒， 背靠着墙壁，许桓之翻看腿上的旧本子，其实这本子里记的东西他早已烂熟于心。可是夜晚太漫长了， 第二天的太阳迟迟不升起，他在床上度秒如年，总担心眼睛一闭一睁间，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连许桓之自己也不清楚， 看这些笔记有什么用处。都是些粗浅易懂的东西，学得零散又不全，看了也是白看。

　　可好像又总比不看好一点， 不看的话连个念想都没有，每天喂完鸡就去干农活，干完农活干家务，他奶见不得他闲着， 总能给他找到事情做。

　　仿佛已经养成睡前习惯，夜里总要寻个时机翻窗户溜出来，将笔记从头到尾翻一遍，然后他才能说服自己，松开这一日的小尾巴，等待明日的太阳。

　　“你……在干什么？”

　　突然的人声吓了许桓之一跳，他整个人往墙根一缩，手电筒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晃眼的光袭来，沈澄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他在小山坡上看见这里有个孩子，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走过来一看居然是许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