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
时间:2022-12-30 15:21:49
标签:公渡河
对了,那好像是他今天买的新床单。
“你忙着收拾这些干什么?”何其也捂着鼻子,不解地问。
“咳咳……”邢衍两只手都腾了出来,他被呛到了,咳嗽着说道:“我怕油烟弄臭了。”
“那快点快点……赶紧的吧。”何其先一步逃离了阳台,邢衍随后抱着一团刚收下来的晾晒物走了进来,还不停的咳嗽着。
这家炒菜辣椒放得真够多的,那味道分明已经出卖了他们的祖籍。南方人喜清淡,尤其像何其这样从小住在海边的南方人,要他吃辣还不如要他去死。出租屋天南地北来的人太多,炒菜的时候底下一楼的油烟往上冒,遭殃的往往是何其这个住在顶楼的人。几个月前不知道哪户人家炒花椒,油烟大得跟火灾一样,呛得眼睛都难受,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无济于事。
他们逃难似的跑进屋子,何其放下手中的东西把门关上,邢衍抱着堆得像山一样的床单不知道放哪,在房间里左右为难。
“就放床上吧。”何其说,他看邢衍就要被床单给埋住了。
“可……可是……这些都还没干……”他无奈地说。
“那放椅子……”椅子那么小,怎么放?“就床上吧,没关系,反正也是我睡!”何其破罐破摔地说。
“你不是有洁癖吗?”邢衍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要抱着站一辈子吗?”何其不耐烦地回答他。
邢衍想了想,对他说道:“你转过去,把放在门边的席子拿来。”
何其听他说的转了个身,大门旁边,靠着角落放着一张席子,大概就是他今天买的。何其拿了过来,询问他道:“你今天打算睡在哪里?”
“你先把席子铺在床上……快快快……”他终于要顶不住了。
何其把席子铺好后,邢衍如释重负地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席子上,回他道:“睡中间的地板啊,我今天有好好的打扫过了。”
听见他要睡地板,何其的心中感到隐约的不舒服。怎么能让好好的一个人睡地板、睡外边呢?身为男人他实在太无能了,就算邢衍是被他捡回来的,先前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他好歹是个人啊,睡在地板上会不会有点折辱他。可是他实在是没钱了,工资两天后才发,还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发。卡里的存款只剩下一点了,昨天他在超市也买了很多东西,而且接下来他一个人要养两个人。
穷,太穷了,穷得他都想出去卖身了,不知道有没有富婆看得上他的小身子板。
“出去买张床吧。”他对邢衍说。
他们来到了二手店一条街,幸亏时间早,店家没关门。何其熟门熟路地跟店家讨价还价,终于买到了一张还算过去的折叠木床。他付了钱,回头不见邢衍在这,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店外的路灯底下发现了他。
这个人怎么回事?那么喜欢路灯,怎么不变成电线杆!?何其心中腹诽,不露声色地朝他招了招手,邢衍就摇着尾巴小跑着过来了。
“什么事?”他开心的问道。
“搬床啦还问什么事!难道要我帮你搬回去吗?”何其凑在他耳朵边,故意大声吼道。
邢衍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乖乖地动手把折叠床提了起来。他手上没有多少肌肉,干瘦的身体有点营养不良还没恢复过来,跟在何其身后,一个人提着这张床有点吃力,走不多会儿就被何其落在后头了。
何其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他边走边停,艰难地移动着步子,大汗淋漓的。只好停下来,等邢衍走近后,何其问他:“怎么?很幸苦吗?要不要帮忙?”
邢衍摇了摇头,随即抬起那张满头是汗的脸,回了他一个笑容,道:“没事,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到。”
何其啧了一声,一边抱怨着“一个大男人连张床都搬不了”,一边接过他手中的折叠床。脚下生风,走了几十米,在路中间停了下来。邢衍赶上去,问他怎么了。何其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把床往他那边送了一下。邢衍看着何其一副死要面子憋着不喘憋红了脸,暗笑了一声,动作自然的接了过来,两人十分默契地一人抬起一边,合力搬走了折叠床。
好不容易来到楼下,先说打住的竟然是何其。他的长胳膊细腿也终于坚持不住了,非要在楼下歇一会儿才肯上去。反倒是邢衍这边脸不红气不喘,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喘匀了这口气,说可以上去了,才搬起折叠床在他前面开路,一路磕磕绊绊上了楼。
要一个常年坐在办公室,唯一的运动项目就是上班的时候挤地铁的人,做点体力活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
何其回来后,瘫在外面的椅子上,望着隔壁漆黑的楼顶,动弹不得。晚饭还是邢衍给张罗好了,把桌子搬出来,叫他来吃的。
吃到一半,楼梯那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何其刚把买回来的凉面塞到嘴巴里,楼道里声控的灯就亮了。这么大晚上的,谁会上来?他俩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原来是刚洗完澡,穿着漂亮小花裙的妞妞,一个人摸着扶梯唱着小曲爬上了顶楼。吓得何其嘴里的面掉到了碗里,邢衍的筷子也在夹食物的同时停在半空。
妞妞一开始没有看到他们两个,而是全身心地注意这脚下的台阶,走完最后一级台阶,她从楼梯口跳了出来,一抬头,这才看到了对坐着吃饭的两人。
小女孩没心没肺的表情立刻在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不该在她这个年龄出现的失落。她先是看到了邢衍,嘟起嘴没有说话。然后看到了何其,突然间又开始像下午那样尖叫着,手舞足蹈地跑下了楼。动作之浮夸,演技之肤浅令人惊叹。
何其无语了。“我做什么了吗?”他回过头,有些生气地问邢衍。没办法,谁叫他跟小姑娘玩在一起,那他们两个就是一伙的,何其只能把怨气撒在他身上。
邢衍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楼下又传来鬼哭狼嚎般的琴声,何其从栏杆上探出脑袋,气沉丹田,忍无可忍地对着下面喊道:“不要——再——弹——了!”
声音经过前面楼房的反弹,回声甚至传到了邢衍的耳朵,可楼下的噪音仍然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
孩子都熊成这样了,她家长居然也不管?
何其绝望地坐回凳子,他问邢衍:“这女孩是不是有问题?”没等邢衍开口,他自己说道:“肯定是家长的问题,整天吵吵吵,邻居都要神经衰弱了,更何况一个小孩。”他一边把食物快速地扒进嘴巴,一边说:“算了,我不怪她。”邢衍放下了筷子,无言地看着他,如果这时何其把差点埋进碗里的脑袋抬起来,他会看见邢衍的眼睛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但此时的何其把怨怼发泄在食物上面,根本没有注意到邢衍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好久了。
他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见对面的碗里还剩一半,问:“你怎么不吃?这么点就饱了么?”
邢衍立刻低下了脑袋,拿起了筷子,笑着说:“这面真好吃。”
何其隐隐感觉到了他有些不对劲,但没有说破。邢衍的心里装着太多事,哪是他一个住在一起不到三天的人有资格去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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