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蜂飞舞
作者:公渡河
时间:2022-12-30 15:21:49
标签:公渡河
邢衍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露出惊慌的神色,反应大到让何其以为自己刚才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
“干……干嘛这么看我?怪吓人的。”他道。
邢衍咽了咽口水,他张了张嘴,嘴唇轻微地颤抖。为平复内心的动摇,邢衍低下了头,他自嘲地笑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手在桌子下攥成了拳头,紧紧地握着。
何其对他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他把实话跟他说了:“我还能怎么知道?刚刚在楼梯间妞妞告诉我的。你自己跟她说的你忘了吗?”
邢衍暗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以前学过一点,太久没碰过钢琴,已经生疏了。”
何其不以为然地想道:那你也不用反应那么大吧,怎么像通缉榜上的犯人在路上被人认出,当场扭送公安局一样,战战兢兢的。他随后又想,他这样的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连琴键都没摸过,最多就是少年宫里学过口琴,他家在音乐的培养上负担得起的最便宜的乐器。如果邢衍真如他所想有个悲惨被人奴役的童年,怎么可能有渠道学会钢琴这种西方资本国家传过来的高级玩意儿?一架钢琴有多贵他完全不敢想象,对他来说价格超过三位数的都是天价。邢衍的悲惨人生不过是他臆想的产物,十多二十年前就请得起老师教授钢琴,邢衍再怎么样也应该算有产阶级。
真如他所想,邢衍又是因为什么事沦落到街头的?刚刚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你会弹钢琴”,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恨不得将头埋进热沙里。要是这时候何其再步步紧逼地问下去:喂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家住哪里人有几口可曾婚许房产几处存款多少户口本给我看看……他还不得精神崩溃从天台上跳下去?
何其隐隐约约记得先前不经意间问起他家里的事,邢衍不是不想说就是直接给他摆出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即便是神经大条如他,内心也装着一根敏感纤细的线条。不能问的就不要问,这才是一个成熟男人应该有的表现。
况且邢衍除了这块逆鳞外,其他时间还是很好的,人呆呆的又很听话,偶尔忧郁一点何其觉得也没什么。然而只要一触碰到过去的话题,哪怕只是擦边球,他就又变成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邢衍,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何其觉得,邢衍身后的迷雾重重,大概把自己锁在过去的某个节点,跨不过去了。
现代社会,哪个人没有一道过不去的槛?那些鼓吹心灵鸡汤的人难道就一定比常人坚强?就一定能在摔倒之后爬起来,重新做人?
随便吧,反正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何其想,人的一生如此之漫长,认真对待眼下就够累人的了。还要对过去追悔莫及,对未来忧心忡忡,怎么忙得过来。他希望邢衍有朝一日能想明白这点,早日摆脱往日不堪回想的拖曳,早登极乐,像他一样,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当然,这些都是开玩笑的。
红烧鲤鱼别有一番风味,混杂着炭烤和酱香的味道。何其勉强自己吃了两口,鱼肉鲜美,奈何厨师不咋样,白白浪费了几斤重的大鲜鱼。邢衍咬着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何其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使出浑身演技,笑着勉励他道:“做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别把锅底都给烧穿就行。
邢衍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声地说:“茄子呢……”
何其看着盘里黑呼呼的一团,忍不住道:“你口味有点重啊,做茄子放半瓶老抽……”
结果唯一能吃的还是只有邢衍先前给他夹到碗里去的番茄炒蛋。每个人一生的天赋点有限,上帝给你在一个方面提高了数值,让你变成某个领域的天才,在其他方面有可能让你连普通人都比不上。邢衍最近虽然一直都很努力地学习做菜,但是他这人在做菜上完全没有天赋,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一道像样的饭菜吧。哦,除了番茄炒蛋。
他们沉默地解决完晚饭后,何其说:“下次我教你用砂锅炖肉吧,很简单,没什么难度,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做出来。把切好的食材和调味料一股脑放进去,加上水,放在火上煮一个小时就好了,听起来和容易对吧。”
邢衍有点难过地说:“我做的……真有那么难吃吗?”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何其看着那张脸居然说不出重话,他委婉道:“你的番茄炒蛋还是很好吃的……”
天台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在他们默默无言的对视中呼啸而过。
邢衍难过地低下了脑袋,为缓解两人间的尴尬,何其假装看向别处,无意识地挠了挠脸。
楼下响起了久违的电子琴声,那是妞妞在自己练习,调子一如既往地乱七八糟,基本听不出来是哪首歌曲。但她弹的很认真,相比以前那种发泄式的手指砸琴键,现在的已经是小桥流水般的噪音了。
邢衍站了起来,正打算收拾碗筷。他的表情很失落,不是因为何其不喜欢他做的饭菜,而是在做菜上面没有丝毫一丁点天赋深深地打击到了他。
何其也突然从凳子上蹭的站了起来,突发奇想地抓住邢衍的肩膀就是一顿乱晃,害他手中的盘子差点掉到地上。何其满脸兴奋地问他:“你喜欢妞妞对吧!你想帮她对吧!”
邢衍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心里在想这什么跟什么,什么喜不喜欢的,你在说什么?但何其把他晃晕了,邢衍只好应和他:“喜……喜欢……”
何其把他手里的盘子抢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抓着他的手说道:“你跟我来。”说完就要将他拉走。邢衍一头雾水,被他一路半拖半拽地拉到楼下,对着楼梯口的那扇还贴着春联的防盗门啪啪啪乱敲,声音粗鲁到几乎要把整座楼里的人惹恼。邢衍不安地拉住了他,问道:“何其你想干嘛?这样敲门是会被骂的。”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一阵急切且带着火气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大骂:“敲!敲!敲!敲什么敲!没有门铃让你按吗?”人未道,声先至。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何其拉起邢衍的手举起来,向来人亲切并且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嗨——”
如果出来的是一个五大三粗,金腰带挂在腰上还能绕脖子一圈的东北老爷们,估计此时就会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嗨什么嗨!嗨你妈逼的臭嗨!”举起砂锅一样大的拳头,隔着一道防盗门就是一招隔山打牛,把他们俩打飞到楼梯下面去。
但开门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紧皱着眉头,认出他们两个之后也丝毫不放松,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略带不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们能开门说话吗?”何其微笑着问他,旁边是一脸惶恐的邢衍。
“不能。”女人断然拒绝。
“阿衍哥哥!”妞妞突然从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外头的邢衍,高兴地叫道:“阿衍哥哥!你来找我玩吗?”
妞妞的妈妈原本一直抓着木门的把手,时刻警惕着准备随时关门,这时妞妞跑了过来,说什么都要打开门让她的阿衍哥哥进来,被她妈妈按住了。妞妞赌气地看向这边,邢衍对他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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