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成了个人渣
我告诉我自己要向前走,但我的双腿违背了我的意愿,扎在了地面上,怎么也走不掉。
他撞在了我的后背上,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我。
“我在瑞士买了一套房子,咱们过去直接办移民,我有花不完的钱,全都给你,你要是不放心,就把我锁在房间里头,我们这么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好,哪里不好,早十年,甚至两年前,如果张晨这么对我说,我一定会抱着他狂亲,迫不及待地答应他。哦,不对,我还得申请把爷爷带上。
那时候我的世界最在意两个人,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张晨,有他们,我就特别快活。
他这番话说得太好了,可惜,也太迟了。郑强死了,我欠了他一条命。我偏偏知道了那么多真相,再也无法当无事发生过。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我开始有了野心,有了愿望,有了必须去做的事,而它们加起来,要比同张晨在一起,来得重要多了。
我的脸上莫名多了很多水,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说:“抱歉,你可能忘了,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第40章
“我一直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张晨缓缓松开了抱着我的手,“我总以为我们会在一起,走完这辈子的路。”
“你太过自负,张晨,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会站在原地,等你玩儿浪子回头的戏码?”我站得笔直,心底狼狈不堪,撑着告诉自己我没有做错。
“陈和平,是你让我觉得,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会在原地,会站在我这一边。”张晨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身后传来了打火石摩擦的声响,那声响响了七八次,才终于点燃了火,风带来过分熟稔的烟草香。
“张晨,你现在清醒了?以后不必再找我了,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就这么着吧。”
我轻轻地说着应该说的话,在这之前,我从未料想过,我竟然会这么难过——我以为这么激烈的情感,早在年轻的时候耗尽了,耗尽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出轨,一次又一次的谎言。我以为我早就清楚,我同他注定只能短暂作伴,根本无法白头偕老。
但真的到这一天,竟也会心生埋怨,埋怨过去的自己没有多留下一点甜。
他抽完了这颗烟,我听到他说:“好,我都听你的,你和我,就这么着吧。”
我站在原地,听他迈出了第一步,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走出了第二步,他哈哈大笑,走得虎虎生风,但脚步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我没有回头,听着他走出了我的世界。
第二天,我去了西郊监狱,黄志明问我怎么了,活生生像刚刚失恋,我说我没有失恋,只不过发配出去了。
这哥们听到我的处境,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叫我临走前再来一次,多给他带点东西。
我愣是被他气笑了,只说他可太没良心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黄志明反问我,如果他真是个人,怎么会在这监狱里呆着。
他说得我哑口无言,我不愿意承认他是个违法犯罪的人渣,但他偏偏就是——就好像我一直骂着张晨人渣,心底总是觉得,他并非无可救药。
我又想起了他,而我也有预感,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还会像现在一样,想起他很多次。
黄志明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关于他掌握的证据的暗示,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什么隐藏的证据,也或许是我现阶段拥有的筹码太少,不足以让他冒着风险,向我解开底牌。
我在离开这座城市前,还去祭拜了爷爷,走到的时候,才发现石碑前多了一束鲜花,鲜花下压着一封粉红色的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
“陈和平收”
我有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撕了它,因为那字迹太过熟悉。
“陈和平,下课去打篮球吧。”
“陈和平,周末图书馆见。”
“陈和平,你头发是不是被狗啃了。”
“陈和平,迎新晚会你要不要上去唱歌啊。”
“陈和平,我想睡你,想得晚上睡不着觉。”
“陈和平,你刷我的卡,要不我吃你的喝你的多不好意思啊。”
……
我弯下腰,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了粉红色的信封,露出了白白的一张纸。
“陈和平,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呢?”
我将信纸收回到信封里,拿在手里,准备找个垃圾桶扔了,但墓地太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垃圾桶来。
我将粉红色的信封团成了球,随意扔在了地上,走了不过三步,还是走了回来,把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我用手指一点点,撕开了信封,熟稔地翻过了信封的里面——那里是中二时约定好留密码的地方。
“我等你回来。”
——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做什么呢?
我不愿再去想,离开了墓地,回到了家中,并非我不愿意去拜祭我的母亲,而是已经做不到了。
在我改姓陈,抚养权划给爷爷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再一次发达了。
他悄无声息地挪走了母亲的坟墓,暗地里给了爷爷的儿女一笔钱,也是因为这笔钱,他们才能顺利出国,自然是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这件事,我却知晓了,原因无他,负责施工的老板的儿子和我是同班同学,他煎熬了一段时间,还是选择告诉我。
那座坟墓下已经空了,祭拜也变得毫无意义,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维持着表面的情谊,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这世界上的唯几的亲人,不愿意回来,或者说,不敢回来。
爷爷至死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很不愿意想起这件事,我不想与那个男人有任何勾连,因而纵使后来有了些手段,也没有再去寻找打听。
如今我要离开这座我长大的城,忍不住想起了她,想起这桩往事。我已经记不清她的容颜,只记得她给红皮鞋打着鞋油,笑着说:“我去看你爸爸,过几天就回来。”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心中有执念,一生一世永不背叛。
有的人,一辈子能爱上很多的人,当然有最爱的人,但不妨碍追寻感官的刺激,沉溺狂欢。
我收拾好了需要的东西,中途还翻出了当年张晨送我的戒指,伸手摸了摸,内里果然刻着他的名字。
我开了一瓶二锅头,将这枚戒指塞了进去,重新拧紧了瓶盖,他的扔红酒里,我的扔白酒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上了飞机,飞行了数个小时,终于到了鹿市。鹿市的空气并不好,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下了飞机,扑面而来的就是成山的工作——我的前一任离职得并不光彩,被巡查组带走调查,因而积压了很多尚未处理的事情。
前一任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实干家,他试图引入更多的资本投入,但也包庇这些资本的违规行为,鹿城的环境原本没有这么差——从蓝天白云到漫天雾霾,也不过两个年头,而原本设想的飞扬的经济发展,却因为发展粗狂和产能过剩,成为空想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