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成了个人渣
我上任的最开始,就是给前任打扫尾巴的,资方与民众的层层压力都通过各种途径传递过来,而他们的诉求往往是对立的,我不得不从中做出平衡和调节。
鹿城的民风可以用彪悍来形容,各方代表往往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初始还顾忌着我在场,吵得凶了直接开打,我在大环境中摒弃了过于温吞的性格,行事风格变得雷厉风行,也用了一些铁血手腕,终于勉强将事情抹平了。
但转眼又到了冬季,新的矛盾频发,干脆住在了办公楼里,没日没夜地干工作——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努力了,但显然还不够,因为过往积攒的历史问题没有得到及时解决,爆发了鹿市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冲突。
雪上加霜的是,这次冲突直接被好事者网络直播,影响极为恶劣。纵然产生矛盾的根源在我的前任,我依旧负有不可推卸的处置不当、监管不力的责任。省里的特派组已经感到了鹿城,巡查组也正在路上,我写好了辞职信,一面解决问题,一面也做好了工作交接的准备。初始还有些惶恐不安,但随着矛盾点一个个解决,后续的安抚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压在我心头的石头也渐渐变松了——即使我引咎辞职,不再从政,至少帮助解决了一些问题,没有白到鹿城。
在冲突爆发后的一个月内,我封闭了所有接受新闻消息的途径,它们会影响我的判断,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够不受影响、保持冷静。在事件基本解决之后,我开始接受行政审查和经济调查,所有的信息完全翻出重审,每个周末都在回答问题和写报告中度过。
这是必要的过程,我理解但依旧感到痛苦,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在工作之余,几乎没有任何的私人空间,但好在最终的调查结果中,我负有的责任较小,最终得了留职察看的处置。
在这一次的风波中,我意识到,或许因为我坐在办公室里太久了,听不见也看不见下面真正的矛盾和想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尽可能多地向下走访和调研,最终的效果也格外明显,处理问题明显圆滑和细致了许多。
来鹿城不过半年,整个人都好似扒了一层皮、脱了一层骨,变得与过往截然不同,我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也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够为这座城市多做些事。
在我的工作渐渐走上正轨之后,春节也近在眼前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过的春节,班子的成员大多比我大一些,再加上大半年的共事,相处起来倒也十分融洽,有人会侧面问我要不要回家过年,我摇了摇头,只说想体验一下鹿市的年味儿,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会再追问了。
鹿市的冬天很冷,我穿着厚实的棉袄,依旧不太敢上街,三十多岁的身体远不如二十多岁时扛折腾,有时候加班熬夜多了,会有一种快晕厥过去的征兆,但咬牙挺一挺,也就熬过去了。
大年三十,我主动提出去走访群众,带着米面粮油挨家挨户去送,不是为了面子工程,只是想给自己找点活干,有时候看见老人家笑,会有一种爷爷还在的错觉,但心里也清楚,爷爷早就离开我了。
大年初二,我连年后的发言稿都写好了,终于无事可干,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尖已经夹了一颗香烟,燃烧了一半。
这是第一年,张晨既没有给我发消息,也没有在朋友圈里明示我,他来了。
而我,需要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也需要习惯没有张晨的存在。
第41章
时间可真是太可怕了。
冬天,春天,夏天。
张晨在朋友圈里放了自己儿子的周岁照片,算算时间,我离开那座城市后没多久,他的孩子就出生了,他那时候说的所有的话,果然没一句能听的——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我在吸烟区抽了一根烟,回到会议室里,会议已经争吵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一群决定鹿市发展方向的领导们撕掉了和善的表象,面红脖子粗,情绪十分激动,我看了一眼头儿,头儿依旧老神在在地喝他的茶,安稳如山。
鹿市底下的班子换了好几次,头儿依旧稳稳地坐着领头的位置,傻子才会当他是个手段软的和善人,我拉开了座位也坐了下来,吵架的人渐渐不吵了,转过头看我。
我转过头看头儿,我说:“您看?”
“和平同志主管计划修订,你先说。”
我拿出了事先同头儿一起商议过的发言稿,开始一条条说,等说完了,再继续看头儿,他喝了一口茶:“和平同志说得不错,大家还有其他意见么?”
在座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最先提出了质疑,我翻开了本子,他说什么我就记下什么,再和颜悦色地予以回应,等他说完了所有的话,再抬头问:“下一个?”
如此这般,足足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时钟划到了晚上六点钟,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正是人开始饿着的时候,头儿咳嗽了一声,喊了秘书送点吃的过来。
于是一群人开始在一起吃盒饭,最初的火气也消了大半,等吃完了饭,我开始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和调整,不急不忙地继续沟通,有人已经犯了困,最终计划顺利通过,我收拾文件的时候,头儿看了我一眼,我故意放慢了一些,等着人都走了,再听他说话。
头儿喜欢喝茶,不喜欢精致的,越苦越糙越喜欢,我对于茶道没什么研究,喝茶比牛饮好不了哪儿去,他却觉得顺眼。我们简单又敲定了一些细节,安排好了明天的工作,头儿又跟我提了个事儿,下周要开经济论坛峰会,本该由他参加,但他决定推荐我去。
“这不合适吧?”尽管我主管经济,但来鹿市不过一个年头,直接以鹿市唯一的代表身份去,着实有些不妥。
“我已经得了消息,很快就会上调,之前一直不走,是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现在我看你正合适。”头儿此刻说话很是直爽,与过往的模样大不相同。
但我不敢轻易去接这句话,想了想,才说:“没有接班人这个说法,您如果上调,后续的情况还要班子开会再定。”
“你小子,说话倒是滴水不漏。”
“谢谢您看重我,但一切都按程序走,这样才不会生乱。”
“得,说不过你,这经济论坛峰会,你去不去?”
“去。”
说完了这个字,我就后悔了,但事情已经定下,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那个城市还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纵使张晨在那里,还是回去看看吧。
出发前我连续工作了十五天,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包里装着一沓项目合同,上了飞机。
下了飞机,直接有专车接到了下榻的酒店,不太巧,正好是当年张晨跟我说他要结婚的那家,我想起许久之前张晨在这里说:“陈和平,你怎么一点架子也没有啊?”
有人为我引路,有人为我推门,这就是所谓的架子么?
我哂笑了一声,缓慢地走进了酒店里,活动在第二日开始,我刚下飞机,还有些乏得慌,就进了浴室洗了个澡。等我从浴室里迈步出来的时候,才发觉沙发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