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多大的女儿?”
“长女十五,次女九岁。”
“你先生从事何职业?为何叫你一个女人出门谋生?”
林晚音脸色一白,低声道:“他是厨子,上个月过世了。”
韩戎沉默,然后道:“下去等消息吧。”
林晚音行个礼,转身走了。
书房门刚关上,韩莹便跑到父亲身边,拽下父亲手中的报纸道:“爹,我就要她当我老师了!”
韩戎皱眉:“前一个琴艺更好,而且教过很多大家闺秀。”
韩莹嘟嘴:“可我不喜欢她,一看就很严肃,刚刚的阿姨很漂亮,看起来特别温柔。”
韩戎再次反对:“严师出高徒,你是挑老师,不是挑保姆。”漂亮的女人容易生坏心,他这样的身份家世,婚前婚后都没少过女人纠缠勾引,三年前妻子病逝,试图爬他床的女人更多,韩戎不想女儿的家庭老师也来搀和一脚,影响女儿的教育。
“我就要她,你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了!”韩莹生气地转过去,小手抱胸。
韩戎头疼。
韩莹回头看看,见父亲还绷着脸,她就蹲下去,使出绝食后的第二个威胁,装哭。
韩戎知道,他再不答应,女儿就要喊娘了。
都是他惯出来的毛病。
“好了,就她了,叫李妈进来。”
心愿达成,韩莹立即小鸟般地跑了出去。
李妈推门进来,听完老爷的吩咐,再下楼传话,等其他应聘者都离开了,李妈面无表情地对林晚音道:“老爷说了,每个月给你四十块工钱,但你要专心教导小姐,不得主动与老爷交谈,敢说一句,就扣五块钱,一个月如果扣到三次,便辞退换人。”
林晚音懵了,清溪扭头看母亲,娘俩面面相觑,这叫什么规矩?
“怎么样,愿意吗?”李妈不太耐烦地问。
林晚音忙道:“愿意的。”她来教人家小姐,本来也没想与什么老爷说话。
约好周一开始教导,林晚音领着女儿出了门。
回家路上,娘俩免不得讨论雇主的怪规矩,车夫听了,哈哈笑道:“两位居然不知道韩老爷?那可是江生银行的行长,咱们杭城的第一有钱人,听说他每到一地酒店入住,酒店的漂亮服务员都想方设法……反正就是,韩老爷不怕没钱,就怕女人纠缠,所以才会立下这种规矩。”
林晚音懂了,不过想到那位韩老爷始终用报纸挡着脸,一眼都没看过她,也就是说不管谁最终应聘都会有这样的规矩,她便没什么可在意了,反而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白得了一笔韩家本不必支付的“封口费”。
“以后娘赚的钱,一半给你祖母,一半给你。”有了收入,林晚音拉过女儿的手道。
清溪刚想让母亲自己留着,想想母亲柔弱的脾气,她若不要,母亲的工钱可能都会被祖母讨去,便答应了。
“银行行长的女儿?”得知雇主身份,徐老太太吃了一惊,视线不由地扫向三个孙女。若说儿媳妇唯一让她满意的地方,就是虽然没生儿子,但生的丫头们都非常漂亮,清溪最出挑,玉溪、云溪也都是美人胚子。
老大要学厨,估计找不到好婚事了,另外两个……
徐老太太转转手里的佛珠,叫清溪带两个妹妹下去,她单独交代儿媳妇:“韩老爷你别去搭理,但一定要想办法跟韩小姐处好关系,时间长了,可以介绍玉溪跟韩小姐认识,她们年龄相近,可以做朋友。”
林晚音性子柔,但她不傻,一听就明白了婆母的意思。
她不赞同,却也不敢直接拒绝,心情复杂地道:“我试试,就怕人家看不上咱们。”
“看不看得上,取决于你够不够努力。”徐老太太语气冷了下来,瞪着儿媳妇道:“我这是为了谁?玉溪嫁人少说还有六七年,放心,那时候我都入土了,享不了孙女婿的福,算了,玉溪是你生的,上心不上心随你。”
说完,徐老太太没好气地挥手赶儿媳妇走。
林晚音心神疲惫地告退。
终归不是喜欢算计的人,去韩家教琴时,林晚音只管老老实实教琴,不觊觎什么行长,也不想着替女儿们谋前程,韩莹不问她女儿们的事,她也不会主动说。直到九月底,林晚音才第一次冒着可能会被扣五块钱工资的危险,托韩家佣人李妈向韩戎请十月初一的假,请假理由,女儿面馆开张,她想去观礼。
李妈上楼去传话,韩莹疑惑地问老师:“清溪姐姐要开面馆?”
林晚音笑,一脸身为母亲的自豪:“是啊,她学了一个月的面,明天开张。”
韩莹想去看热闹:“我可以去吗?”
林晚音迟疑。
韩莹眼睛一转,笑嘻嘻往楼上跑:“我去问父亲!”
最后的结果,韩戎准了林晚音的假,但不许女儿去观礼。
“为什么啊?”韩莹很生气。
韩戎冷笑:“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做的面能好吃?”
第28章 028
杨老帮清溪迅速掌握了一百种南菜面的做法,帮清溪修缮了一番旧面馆,帮清溪想出了如何经营面馆的最佳策略,甚至帮清溪培养了翠翠、小兰两个得力助手。但就在清溪面馆开张前一日,杨老将徒弟叫到面前,说了一番话。
“师父的一碗仙在杭城小有名气,师父也有一批老主顾,如果师父帮你宣传一番,开张第一天就能帮你拉来一批客人。但师父不想那么做,清溪啊,你命苦,师父心疼,可做生意没有一帆风顺的,师父能教你的都教你了,接下来的路,师父想让你自己走。也许开张前几天生意冷清,但只有体会过从零到有体会过苦,才能锻炼耐性毅力,将来再遇挫折,想想最初,都容易挺过来。”
清溪懂,至少她觉得自己听懂了。
杨老又道:“知道咱们师徒关系的不多,你也不用往外说,自己记在心上就好。师父应该不会去你的面馆,倘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尽管来找我,师父私底下帮你出出主意。”
“谢谢师父,师父安心休养,我一得空就来看您。”清溪跪下去,认认真真地给老人家磕头。
杨老笑着扶她起来,捏捏清溪的细胳膊,道:“往后起早贪黑做面,比跑好几圈还累,晨跑可以停了,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别光顾着生意,注意休息,别累坏了,翠翠管烧火,小兰打扫端盘,你只管做面。”
清溪点头,也叮嘱师父别再偷偷去厨房了,老人家在锅台前忙了一辈子,做了无数碗面,却累坏了腰。
“行了,好像以后就不见面了似的。”杨嫂笑着打断了师徒俩的“依依惜别”。
第二天中午,清溪亲手点了两大挂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中,她踩着凳子,揭开了面馆前的牌匾。
漆黑的牌匾上,是杨老托一位老学究客人题的三个金色大字:徐庆堂。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清溪仰着头,好像看见每年过年,父亲都会踩着板凳取下自家酒楼的牌匾,小心翼翼地擦拭一番,那时父亲的神色,比清明祭祖还要郑重,仿佛酒楼牌匾是祖宗传下来的无价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