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抱歉,工作有点儿忙。”陶然眼含歉意地拉开座椅。
他来时我已等了二十分钟了。
“没事儿,”我说,“挺好的。”
我在陶然不解的神色中问他:“你那天说跟你妻子结婚得谢谢我是什么意思?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明白。”
他说当时他父亲要跟王氏集团进行商业联姻,要他娶“王叔叔”的女儿。后来出了箫以寒一事,他请“王叔叔”放过箫以寒,于是便答应跟王静安一同出国,他们二人毕业后就结婚了。
“没想到我跟静安意气相投,跟她在一起我每天都身处在天堂里。”他微微弯起眼睛,嘴角轻轻上扬,我甚至听到了一声轻笑。
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一想起就情不自禁?
我像站在风里,看着错过的火车绝尘而去,车票被吹到了轨道中。
“那你带她去陶然洲见你妈妈了么?”我知道他妈妈的骨灰安放在小岛上的一处洞穴里。
“嗯,我们结婚后我带她回来过一次。”
“你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捏紧拳头,指甲戳在了肉里。
“然然。”他略带赧颜,“我名字的那个然字。”
“那为什么我听到的是yanyan?”我尽量保持清醒,不失风度。
“哦,这个啊,静安说话带点儿口音,分不清r和y。不过yanyan也挺好听的。”他仍是笑着,如沐春风,只是这春风早已不是当初那一波了。
“当初我们在陶然洲,你为什么突然走掉?”我心中像被扎了一把刀,血液溅到了眼睛上,眼前的陶然,我一时看不真切。
“不好意思啊,”他又道歉,“你当时喊的箫以寒,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他,我以为你喜欢我。那时不懂事,没控制住脾气。”
这人真可恶,我早就不喜欢箫以寒了,怎么会在那时喊他的名字。你要找借口摆脱我也不至于这么口不择言吧?
“我不喜欢箫以寒,他也不喜欢我,我和他不可能。”
“……”他脸上写了“无关紧要”四个字。
话到这里,我也明白了。
“静安来电话了,我先走了。”他扬扬手机。
我看他一步一步走出我自作多情的梦中。
“坠欢莫拾,酒痕在衣。”
……
我以为我明白了。
却是胸中块垒愈积愈多,日日难安,夜夜辗转。
破天荒地,这天那个女人的儿子江尚言找上我来了,说他妈妈重病在身,想见见我。尚言,他这个名字,寓意与我的正好相反。他必是深受父母护佑的。
“哥哥……”少年低头看着脚尖。
“你升初中了么?”我看着他的发旋,对他这么一声“哥哥”感到好笑,“你叫我声叔叔或许我答应你的可能性会更大。”
哥哥?除了小钰,没人叫过我哥哥。他们现在才想起以亲情动人,也不看看那东西还有没有。
少年抬起头,眼神怯怯,却又透着惊愕慌张。
“我上初一了。”还记得顾左右而言他也不错。
“回去吧,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当初爷爷住院,她没来看望过一次,丧礼上也吝于出席,况且当初是她不愿承担医药费先跟我断了关系。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她不露面,现在又谈什么想见我。
“哥哥……”少年绞着衣摆,“妈妈是念着你的。爸爸不让,有一次还打了妈妈。对不起。”
“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听我一句,回去吧,我不是她儿子。”
我真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笑话。
“求求你了,哥哥……妈妈,妈妈就要走了……”我看着他忍了许久终于受不住而滚下热泪,一时没忍住摸摸他的头发。
“哥哥……呜呜……”没想到我这一摸,反而引得他嚎啕大哭。
“听着,我不是她儿子,所以不会以这个身份去见他。你好歹叫了我几声哥哥,我是看在你的份儿上。但是,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么?”
“哥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江尚言紧箍住我。
我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了。真难受。。
☆、第 11 章
“喏,看见了么?那个人高马大牵着个穿一身蓝的娃娃的人就是我们的目标。”我指着在某个游乐项目前排队的陶然和他的儿子对江尚言说。
“嗯,有照片,我记得。”江尚言战战兢兢,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他的胆怯。
“别怕,等会儿你就随便逗那小孩儿就是了。”我拍拍神色紧张的少年,带着他向那对父子走了过去。
陶然离人群中的我们愈来愈近,他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清晰。那样灿若朝霞的笑容,总是有某种魔力,让我时常觉得要是能让之凝固在陶然脸上,我便算是活出价值了。
“巧啊,陶然。”我笑着看向他,又转向他的儿子,“你好啊,小朋友。”
小朋友黑黢黢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他这副打量陌生人的样子看起来倒十分的灵气。
“是啊,杜谨言。你们也出来玩儿?”他摸摸然然,“然然,叫杜叔叔。”
孩子乖乖地叫了声,不等陶然示意,他又朝江尚言脆生生地喊了声“哥哥”。
江尚言拉了拉然然的手,然然脸上漾出两眼笑靥,倒是不怕生。
“你叫什么名字?”江尚言手指戳了戳然然的酒窝。
然然咯咯欢笑:“大名叫陶之珝,小名爸爸叫然然,妈妈叫yanyan。”
“唔,我叫江尚言,风尚的尚,言是语言的言。你的yanyan是哪个yan?”
然然手指在江尚言手心里写了个字。
“这个字念‘然’哦。”江尚言像是被然然的热情感染了,紧绷着的脸色开始放松。
陶然没问江尚言是谁,我摸不准他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倒是两个初识的小孩子立马玩儿到一块儿去了。然然嘟嘟小嘴叫言言哥哥陪他玩儿碰碰车。
我跟陶然在场外一时无语。陶然静静地看着沉浸在欢乐中的小朋友们,脸上眉飞色舞,倒是精彩纷呈。
他是个很温柔的父亲,我想,连上天都忍不住偏爱他,叫他离了我,给了他美眷和麟儿。
“然然妈妈工作忙?”我问他。
“她哪里忙?”他眼睛始终带着笑意,“她啊,趁着周末跟闺蜜聚会呢。”
“陶然,我不知道当年王志强放过箫以寒的条件是要你和他女儿结婚。”陶然对我如此疏远,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坎儿。可是假如时光倒流,我还会以陶然为代价去换箫以寒么?……我不知道。
我忽然很后悔提起这件事,万一陶然也问我后不后悔,我该怎么回?
临深履薄,战战兢兢。
“所以这叫塞翁失马。”陶然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的孩子。
是了,我失了他是可惜,他离了我却是幸亏。
“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要是王志强真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你会替我讨回公道?”我直盯着陶然,逼他把视线转向我,“而王志强确实是个烂人,单说今年就有个初一学生因为他跳楼,我不信你不知道他的卑劣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