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等等,我……”吴久生还想再多问几句,就被四毛一把按在手上打断了。
四毛看着他,笑嘻嘻地问:“你就给我一句话吧,想赚钱不想?”
吴久生盯着四毛压在手腕上的手,手心里有硬硬的,纸质的触感,他眨眨眼,想到了一点什么,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有钱谁不想赚。钱是好东西,不仅能用来消费,还能用来购买许多人生的保障。以前的吴久生是只看今朝,不看明日的,但现在,他也开始想要为未来做一些打算了。
听了他的回答,四毛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摁住吴久生的手缓缓松开,一叠被卷得很小的纸币让他塞进了吴久生的手心,留在了那里。
他冲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摁了车上一个按键,把原本锁住的后座门又重新解锁了,四毛越过吴久生为他拉开门,一只手在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剩下的事,让你们组长给你慢慢说吧,你俩熟,话说得开些。好不好合作,我从他那里直接拿消息。小弟弟,可不要让哥哥我失望啊。”
四毛将吴久生请下车以后,那辆黑色的本田就开走了。留下薛锦同和吴久生站在空地上,薛锦同镜片后的一对眼笑眯眯的,他递给吴久生一支烟。
“薛哥,”吴久生压下心里的不安很认真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听到的那么回事呀。”薛锦同回答他,“四毛和咱厂签了协议,从厂里收购锡渣。你知道咱们电镀车间出工以后那些废料平时都堆在哪里吗?”
“堆在哪?”吴久生问。
“堆在废料回收仓库啊。你不知道那地方在哪,我知道,我们生产组的组长是要对各种废料的入库做报备的,我对接的时候去过那个仓库,知道它的分类办法。”薛锦同在吴久生的背心上拍了一把,接着说道:“其实除了锡渣,所有的废料都在那个仓库里集散,还有铅渣、ABS废料和各种合金,其中的一些合金废料是贵金属废料,光从咱们车间就能产生不少的银渣和银浆废料,你知道吗?”
吴久生木讷地点点头。他们平时接合芯片底座的时候的确是用合金溶液烧结,也的确用到了银浆。
薛锦同便接着问了:“那你知道不同种类的废料差价有多少吗?”
市面上锡渣的回收价格目前是一公斤180元,而电镀废料中的银渣回收报价是一公斤6500元,差了三十多倍。
薛锦同的面色中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兴奋,他靠近吴久生,压低嗓子问他:“你说,如果送货的卡车在仓库区上下货的时候,往锡渣里混进去一些银渣,然后全部按照锡渣的收购价出厂,再拿到市面上去卖给加工工厂,能赚多少差价?”
吴久生的脑子里想起铿锵的一声嗡鸣。他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四毛一直以来想拉拢他和薛锦同做的事。难怪他第一次去见四毛的时候,引荐的人特意强调了他工作的车间,难怪四毛一口咬定说想认识生产组的组长,难怪他只签了锡渣这一种废料的收购协议,吴久生不笨,须臾之间,已经将所有的信息全部连上了。
薛锦同和四毛他们,就是想浑水摸鱼,从厂里偷运银渣废料倒卖!
吴久生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和薛锦同拉远了距离,却被薛锦同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是不是傻?我都说到这份上了有什么好犹豫的?”薛锦同一脸不解地盯着他看,“你刚刚也看到了,四毛他们是有协议书的,这就意味着,所有车辆进出厂都有《车辆临时出入证》,谁查得到车里都运了些什么。他们已经是熟手了,你以为他们就找了我们两个人吗?厂里上下的关节他们都打通好了,收货的渠道也是一直合作的,保证运出厂来就能变现,绝对不会压在手里。这事你别以为听着怪吓人,基本所有的厂区里都有人做,这是灰色地带,就和卖山寨机一样,你怕什么!”
尽管薛锦同的话听上去诱人,吴久生却仍然十分抗拒。胡达叮嘱过他,一定要在正道上走,就算没有他的那句叮嘱,吴久生也从来没想过去干不合法的事情。灰色不灰色地带他不懂,但偷东西他懂,但凡是偷,总归是不好的。
薛锦同见他还一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原本的好脾气也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摁住吴久生的肩膀,擒拿似的箍住了他缩起来的脖子。
“你知道一车货他们赚多少钱吗?”他咬着后牙告诉吴久生,“十万!是净利润,十万!每个月他们从厂里出两车货,如果说,找你去帮忙跑个腿的事,就分给你两万块,你要不要?你想清楚,是每个月,两万。”
吴久生呆住了。那对目前的他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两万块是多少钱,他查过,淡季的跟团欧洲七国游,也才只要一万三多一点。
每个月两万,那实在是太大的一笔收入了。
而且薛锦同刚才说什么来着?
“真的……只用我跑跑腿吗?”吴久生结结巴巴地问。
薛锦同笑着搡了搡他。
“不然呢?运货有搬运工人,出货签单有物资库的管理员,出厂盘查有大门保安,都是咱自己的人,还用得上你?绝对就是跑跑腿,关键环节都有保障,安全系数高得很,谁也查不到你身上。”
吴久生的眼光闪烁了一下。
“你行的。”薛锦同见他的神情有所松动,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之后我会亲自教给你,具体都需要你做些什么。我跟你保证,除了跑腿,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你干。”
说完,薛锦同便放开了吴久生。
紧挨在身侧的热源一下子撤走,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傍晚,竟然让吴久生的背后生出一丝寒意。他原地站着,很是怔神。
薛锦同递给他的那支烟他一直捏在手里,根本都忘了要去吸,星火给微风吹着,一路烧到了滤嘴处,差点烫着他的手。
那晚他回到胡达店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薛锦同拉他说完话以后带他去吃了餐饭,点了几个好菜,两个人还喝了一些酒,到家的时候,吴久生的衣领上都沾着刺鼻的味道,脸色有些恍惚。
他进门的那功夫胡达正在厨房里洗碗,胡达鼻子很尖,一下子就闻见吴久生身上的酒味,两条眉毛皱得像要贴在一起。
“他们灌你喝白的了?”他很不满意地问。
吴久生的脸红红的,对于胡达简单得可以直接用是或不是回答的问题,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他看了胡达一眼,咯咯笑了两声。
胡达在水池旁边甩干净手,过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吴久生喝得步子都踉踉跄跄的,他怕这个人靠自己上楼,一会儿从楼梯上滚下来。
胡达叹着气,扛着青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谁知青年在他的背上抗议了一声。
“叔,放我下来,我要——要回我那房!”
胡达把他放了下来。
“做什么?”
“我要——玩电脑!”青年嚷嚷道,对着他的脸打了个酒嗝。
“玩个屁,家里连网都没有!你去床上给我老实躺着,空调不准开到低于27度!喝了酒毛孔都是开着的,吹太凉的风你一准要感冒。”
对胡达的后半截话,吴久生充耳不闻。对哦,他只是想,家里的电脑还没办网络,那他就玩玩手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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