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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作者:沈二藤

作者:1994 作者:沈二藤 时间:2023-04-26 11:27:26 标签:沈二藤

  屋外墙边的水龙头在噼里啪啦地打在石砖地上,庄旈探出去脑袋,炎热的阳光就从他的后脑勺吻了上来,是父亲在杀鱼:“今天吃鱼?”
  父亲正在用刀背刮鳞片,鱼鳞和刀面在光的折射下熠熠发光,像是镶了蚌壳的分泌物,父亲将袖子滚至肩头,扎着马步,大汗淋漓,先是念叨了一遍绿冬的夏日热得让人毫无生存的欲望,接而才抬头看自己这年纪尚轻的儿子:“是啊。”
  “哦。”庄旈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和翻白的鱼眼对上,鱼嘴许是在父亲双手的力道指使下,一张一合,一合一张,频率缓慢又有节奏,好似这鱼还活在水龙头的管道里。
  “你母亲去探望你外婆了。”父亲说道,“临走前让我叮嘱你这两天不要忘记了功课。”
  庄旈往屋里折,停在厨房的盥洗台前,伸手接了些温热的生水,灌进嘴巴里,生水从指缝和嘴角滚出,撒了庄旈一身,他并不在意,反倒觉得有些凉意,舒服得打紧。
  父亲听见了里边儿的动静,说道:“这点儿懒都偷,生水喝多了你会长不高的。”
  庄旈可不信这鬼话,至少,就目前而言,他远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加高挑。
  “我出去转转。”他和父亲打完招呼,趿拉着白布鞋,脚后跟都懒得缩进鞋子里,试图以这种方式,在每一步带起风的片刻来获取凉快。
  绿冬靠海,占地面积不大,北面的山上常年淌着一条河流,穿过绿冬,入注海里,与海浪海鸟成为一体。
  像这般无趣的暑期,庄旈总是喜欢沿着这条自然河流走,走走顿顿,有时回过神来,就已经快临近海边,从潮热的风里能嗅到裹挟而来的海水咸湿的味道--以及,海鸟身上所携带的泥土与腥味,让人登时觉得耳目清明。
  庄旈不常去海边玩水,同龄的朋友早先也总来喊他一块儿去,一来二回,每每被拒绝之后,再也没人想邀请他,或许就是这种怪异的不合群,导致庄旈没有几个称得上玩伴的朋友。
  不过,他无所谓。有什么所谓的呢?他总要离开这里。他站在河边,望着河面上平静地倒影,舒了口气平缓的气息,几米开外的桥上早早就坐着些老人家,扇着蒲扇,侃着近日的家里长、家里短,离桥再走过二十米,是个小庙。
  小庙在素日里没有什么存在感,除却迷信的中   老年人会准时打卡去上一柱香,其余时间当真是“门庭冷落鞍马稀”。
  它只在冬日才有复活的迹象,每逢冬日过年过节,这小乡镇上就会请来戏班子,唱戏的、舞龙的,不管你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又或者是别的信仰别的宗教的,都巴望着进来一睹风采,乌压压站满一片,年老的、年幼的,一应俱全。
  小孩儿又哪能看得懂什么戏不戏的,都只不过是为了,唱戏途中,戏子在台上往下撒得那一把糖果罢了--庄旈通常抢不到几颗糖果,那得需站到最前面去,时刻盯着,反应还要灵敏,一鼓作气,正中目的。
  除了糖果,这种佳节,乡镇里还会来许多外县外镇一路荡过来的摊子,什么都有,棉花糖、捏糖人,踩着三轮车来卖五香干的。过年过节,除了热闹,留给庄旈的就只剩满目的美食。
  “哎,小心!”
  有人一把拉过他,庄旈神游千里的思绪也一并被拉了回来,一辆小自行车和他擦肩而过,那人又将他往前拉了两步,庄旈回头瞧,倘若再退后两步,就得一头栽进着条河里了--他也曾无数次梦到过自己溺死在这条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的绿冬之河,永远被困囿在绿冬里。
  拉住他的人是谢兴荣。
  谢兴荣的手指修长且有力,热乎的体温通过皮肤上的毛孔传入身体,庄旈也不知怎的,在这样的阳光下,他竟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啊,谢谢--”庄旈退开一步。
  谢兴荣背着阳光,看着眼前这只到自己胸口的十几岁的少年散发出得某种小心翼翼的讯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想缓解当下略带尴尬的氛围:“你是昨天晚上那个——?”
  庄旈点了点头。
  谢兴荣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昨天才来绿冬。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我每一天都有空。任何你找我的时候,我都能够有空。庄旈盯着他那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看,清晰得仿佛能从中看到自己稚嫩的倒影:“有空。要我带你熟悉绿冬吗?”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走着,谢兴荣用余光瞥看庄旈,担心他跟不上自己的脚步,悄然无息地放慢了速度。
  他们沿着河走,河水浮起破碎的钻石,千面闪耀。
  “你叫什么呀?”
  “庄旈。”庄旈回答着,脑袋微微垂着,瞧着阳光从东南面将谢兴荣的影子斜着拓印在土泥地上,深黑色的形状,长手长脚如同人类黑暗面的怪物;又瞧着谢兴荣踩过的每一个浅浅的泥坑,像是某种召唤,召唤着他折回去,再折回去,折到他们出发,他们相遇的那个片刻。
  从那个片刻开始吧。将自己的每一个步伐准去无误的落在他的足迹之上,探索每一个跨步之间的距离与气息,风啊,阳光啊,以及咸湿的海浪啊,把这些,所有,的瞬间,的空暇,都铭记住吧。
  至少,假如,明年的今日,他不再来了,也能从风、阳光、海浪中获取储存着的那些有关他的信息素,来度过漫长、炎热而无趣的夏天。
  “哪个旈?”谢兴荣的声音轻而温柔。
  “方偏旁,写个流水的流,去掉三点水。”
  “是个生僻字啊,你爸妈可真有文化。”
  “说是‘旌旗悬挂的饰物’。”
  “旌旗。”谢兴荣低着脑袋重复了一遍,眸子里透着些迷茫的神色,转而问道:“今天多大啦?”
  “14。我十四岁了。”
  “08年,14岁,1994年生的啊?”
  “嗯嗯。”
  “1994年,可真是个好年啊。”
  1994年,可真是个好年啊。裹挟着夏风,击中了庄旈某根敏感的神经:“什么?”
  “是啊,1994年。”
  谢兴荣回头看庄旈,阳光从他的眼角爬出一朵盛夏的玫瑰花,让庄旈失了神,谢兴荣回过头去--他向来没有明白这点,关于自己是否拥有别人所不能及的魅力,以至于他总是以这种足够迷惑众人的神情状态对待所有任何的人--庄旈恨透了这一点,然而这恨显然不是纯粹的恨意,这是被浸泡在崇拜与爱欲当中生长歪曲的情感。
  “1994年是个妙极了的电影年。许多佳作经典都出自这一年。那都是超前的审美和思想。”
  庄旈快走了两步,在谢兴荣谈到“电影”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精神,眼睛,嘴角,手指都被注入了活力。
  “电影,有这么好吗?”庄旈小心翼翼且真诚地问他,兴许是被渲染,又兴许是想多了解这个未知的青年,庄旈那颗幼小的心脏里竟也被“电影”二字填得满满当当--这使得多年以后,他为电影而活,靠电影而活,他将这一切归功于孩童时期的相遇。
  “读书好吗?”谢兴荣转而问他:“我没读过两年书。你这年纪已经在读书了吧?”
  “读书?”庄旈点了点头,“不包括课本的话,读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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