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金
作者:酒吞北海
时间:2024-05-03 01:03:28
标签:年上 因缘邂逅 暧昧
他现在已经开始想念这种感觉了。
两人走到大路,上了辆公交,车内小电视播报当地电视台新闻,盘点近年来云南本土产业代表,并提到珠宝品牌的电商出海之旅,正是金向棠负责项目之一。
信息传播速度在这个时代飞快如斯,几天前的直播效应已经辐射到当前这个镇子,任锦欢看向窗外,远处山峦绵延,赶羊归来的兄弟悠闲持鞭,院子里红薯玉米满地,有炊烟自瓦房顶部升起。
风景如画,他心想,金向棠现在在做什么呢?
天气预报所说的大暴雨在晚饭后突然而至,到翌日黎明也未停止,屋外树木萧瑟,雨水像被注了高压砸在地面,建筑墙体仿佛能被凿出窟窿。
任锦欢五点醒来,杂乱雨声扰人心神令他难以入睡,便在房间里找些书看,床边木架摆着中学课本资料,他扫了眼,发现一本圣经夹在其中,遂记起民宿房主提过全家人信教,这屋里的书是儿子上大学前留下的。
外面滂沱嘈嘈,他将其抽出,翻看几页打发这雨夜时间,希冀能起到入睡作用。
从创世起源到亚当夏娃偷食禁果,再到洪水泛滥,《旧约》的开篇传说耳熟能详,读起来不费工夫,而在诺亚一家乘着方舟建立新家园这个故事结尾,书页空白有句英文铅笔手写,是很工整的学生字迹:be patient and see what God has planned for you。
任锦欢慢慢默读着这句,碳素批注静静地待在纸面上,仿佛是为阅读至此的人准备的神谕。
西方世界将圣经作为精神文明支柱,深信救赎之道即在其中,洪水吞没旧世界同时,也是新世界的开端。
等到他将书放回原处,外面已有微朦天光。
白日,暴雨依旧下得不知疲惫,众人开始担心回程,据居民称,这边下雨经常引起山泥滑坡,许多道路会临时封锁,有时得坐船过河。因无法出去,大家便在室内整理调研报告。
任锦欢梳理完毕后,忽然收到母亲周连锦的讯息,因得知当地雨势,发来关心,让他注意安全别感冒。
室内被阴雨闷出不甚清晰的晦暗,周连锦问他出差这几天吃住情况,他侧伏在桌面上,敲着手机屏幕打字,一句一句的,很是零碎,说起调研途中的细节,讲遇见了谁谁谁,看到了某某某,哪些同事发生了什么,属于想到哪说到哪,无来由。
周连锦起初接着他的话,后来问,你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和我说工作。
就是想跟你说说。他输完这句顿了顿,又将它删掉,许多简单话语传达出的细微情绪在亲人中很容易被感受到,“没怎么啊,你之前来北京,不是还怪我上大学后和你交流少了吗?这次出差挺有意思,想着跟你讲点。”
发完又不放心,专门加了个好意被曲解的“委屈”表情。
那边半晌才回道:“我没怪你,是怕你搁着什么在心里。希望你好好的,平安快乐。[太阳emoji]”
他盯着回复,一时默了许久,心里酸涩,谎言被亲情保护的感觉就像欧亨利的小说,交换了爱的礼物却不得不抱头痛哭,而这礼物的源头是母子间的互怜。
任锦欢微微阖眼,挤掉眸中那点热,将小宁姐拍的那张照片发过去,转走话题:“同事帮我拍的。”
“好看。我哪天打印出来塑封好。”
“只是一张普通照而已,没必要这么麻烦。”他对母亲的郑重有些无奈。
“我今天在家翻出两本老相册,之前一直以为不见了,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什么?”
不久,若干张图传到手机里,都记录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曾经的自己。周连锦道:“看,你小时候,多可爱。”
大都是两三岁模样,他也没多少记忆,心下叹气,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母亲口中的“可爱”:“那你收好,别乱给其他人看。”
说着,他逐一点开这些老式胶卷相片,隔了二十多年,饱和度损失不少,其中有张一家三口在山顶上的合照,任书礼将他抱在怀里,穿着那时很流行的皮夹克,周连锦烫了个复古羊毛卷发型,靠得很近,也伸出手揽着幼小的他。
对于父亲的印象,他现在只剩下几幕画面,并且只能以一种很远的视角看着,因为稍一细究,画面便开始自我解构成为支离的色块,像马赛克拼图。照片上的任书礼可能是和他现在一样的年纪,或因已为人父的缘故,青年气质中的潇洒与稳重中和得恰到好处。
他突然想多看看,从当下这个视角看更年轻时的父亲,于是问还有吗。
剩余相册内页悉数传来,有大学时期的父母、婚礼上的父母、参加工作的父母、在草原骑马的父母、和外婆在一起的父母……两人目光明亮,站在那个怀旧的流金岁月里,仿佛有相同的意志。
相册里面是覆膜粘贴样式,除了放照片还可以作集邮、剪报用,任锦欢滑过屏幕,忽然瞅到有些特殊的一张,一封信被塑封好,像照片一样贴在内页里,许是母亲发来时没注意。
他点开放大,蓝色墨水字迹飘逸流畅,仍能很好辨认,落笔于二十八年前的某个夜晚,来自贵州山区,是一个名叫任书礼的年轻人,写给远方的一位姑娘,开头是这样:连锦,见字如晤,展信佳——
“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的近况我很高兴,与你重新取得联系时便迫不及待想给你回复,可惜乡村邮递员半月才来一次,这让我的许多话只能搁浅于纸上。
来贵州支教已有半年,一切适应良好,无需担心,你寄来的糖渍栗子我吃了大半罐,半夜备课批改作业时,幸得有它来充饥,想起我们在学校那会儿逛夜市,你总要买上一袋,当时听你讲各地栗子口感差异,我觉得新鲜,也觉得可爱,你对生活的观察总是远胜于我。
说到学校,忆起许多画面,特别是第一次和你相识情景,每每回想都觉得自己太过高傲,要是当初开口坦诚点,或许我们能更早理解彼此,在分别时才不会觉得太匆匆。四年大学生活流光瞬息,我们明明认识那么早,却那么晚才互诉衷肠,而时至今日,这已成了我心中颇为遗憾后悔之事。
毕业那天,我们谈到未来、梦想、美好,也谈到迷茫、未知、恐惧,学校诗社老师曾提过,人一生的命题即是在自我思想与漫长时间中对抗虚无,我们没有预知能力,不知道前方结局,所以我理解你内心的困境,但我仍希望能做点什么,希望为你找到通往明日的答案。
山区支教这半年,日子不同于大学里的青春激昂,却有别样体验。
上个月,我们给小学办运动会,因无法买到奖牌,便用陶泥和成圆块,由美术老师在上面绘制名次图案,最后太受孩子们欢迎,决定保留成为今后奖项。
又听说,村西边的刘伯捡了本棋谱,家中没有围棋,常年用南瓜子和西瓜子当黑白对弈,我曾与他下过一次,不乏乐趣。
还想起某次,路上遇见一位父亲骑着自行车载女儿,教她念海子的诗:我无限地热爱着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使我健康、富足、拥有一生……
这些事情说来虽小,但确然在某个瞬间让我觉得今天真好,我曾想着,若有朝一日再次与你相见,想和你说说这里发生的一切,想将我的答案告诉你——我们习以为常的每一天往往藏着被忽视的灵光与快乐,正如金圣叹妙言: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胡桃滋味,如果这世界上有唯一力量能对抗虚无,我想应该是平凡生活中的简单快乐。
连锦,过去我们太年轻,也太聪明,将‘得体的标准’置于心灵之上,活成‘成熟的典范’,我们摸清了规则,却反被规则束缚,或许,‘成熟’二字才是世界的最大谎言。常有人问,若明日结局不尽如意,你是否愿意继续今日一切?
我想,我是会的——
那天下午,因话剧需要我请你教我跳交谊舞,中途停电,音乐放不出,你清唱着带我继续,我不小心踩中你鞋子多次,被你笑话,心中紧张,但不是因为舞步,而是因为你唱的那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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