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完结
直到九月末周正给他打电话,说电影要上了,要录宣传曲。录音单上是他和甄心两个人,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并没有静如止水的心,他有的一直是期待和渴望,期待听到那个名字,渴望能见上一面。
录音地点就在上海。按约定的,他一早翻过去,新挑的衣服,头发也做了,在休息室等的时候,他一直在发抖,直到录音老师进来递给他一张薄纸,很随便地说了一句:“甄心的部分在台湾录完了,你给他和一下对白。”
一首老歌,张国荣黄耀明的《这么远,那么近》,甄心用国语唱的,听得出来,后期修音修得厉害。张准失落的笑了一下,他分到的只是几句念白。
无言地走进录音棚,他戴好耳机对准麦克。最后的准备时间里,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入戏》剧组发来的:张准老师,2月14号西历情人节,《入戏》全球首映礼,请您按时参加,时间地点如下……
录音老师喊准备,隔着厚玻璃窗,绿灯亮起来,张准嗓音低沉,颇有几分深情地念白:“离开书店的时候,我留了把伞,希望拎着它回家的那个,是你咯。”
第62章
早上,晨光正好,方炽从高准的领带架上抽了一条真丝领带,搭在脖子上,一边戴表一边走到窗边:“快点,我来不及了!”
高准放下牛奶杯走过来,前发有些湿,他随意甩了甩,两手分别握住领带两端,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羞涩地笑:“这个颜色很衬你,”灵活的手指缠来绕去,熟练地抽紧、上推、扯平,他故意贴近了,带着些挑逗的意味:“你喜欢的温莎结。”
方炽一把抱住他,用胳膊卡住腰肢,鼻尖去蹭那乌黑的短发,高准抚摸着他的上臂,一副被宠惯了的样子:“干嘛偏要我打,你又不是不会……”
方炽的嘴唇在他脸颊周围游移,将碰不碰的:“你打,我会有好运气。”
“我……”高准微低下头,前发落下来遮住脸,指尖无意识玩弄着方炽衬衫肩膀上的褶皱:“我陪你去?”他挑起眼睛往上看,有些撒娇的意思:“等着你。”
方炽两手张开了大力摩挲,把那片背脊翻来覆去地揉,呼吸越来越急,他时不时窝下脖子去咬高准的下巴:“大学面试,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帅了?”
高准痒痒地躲:“我的男人……”他像餍足了主人疼爱的猫咪,高傲地拨开方炽的嘴唇,仰起头,直直把他看着:“就是要最帅的。”
这话语里有蜜,那眼睛里有星,方炽一把箍牢他,狠狠吻下去,高准愉悦地享受他这份霸道的痴迷,反手把他缠住,任他拉扯厮磨。
很快,方炽就会抓起手边那道厚窗帘,拉起来遮在两人身上,任谁看都是个缱绻甜蜜的吻,可张准知道,窗帘下的阴影是橘色的,在那暗沉的橘色里,心虚苟且地,甄心给他拭去眼角的泪。
果然,方炽抓起窗帘了,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惊艳的喧哗,这是影片最后一个片段,也是拍摄的最后一个shot,张准盯着那面巨大的、反着强光的荧幕,结了茧的心墙仿佛马上就要崩塌,他站起来,沿着绿灯指示的方向朝应急出口疾走。
离开漆黑的活动现场,胸口的窒闷感好一点了,走廊尽头是吸烟室,想想即将开始的问答环节,他觉得还是应该去抽一根。
《入戏》全球首映礼,多气派的名字,他点上烟,松开领结,汗湿的手掌在昂贵的西裤上蹭了蹭,慢慢地,把第一口烟吐出去。这简直是个梦,两岸三地的同行,密密麻麻的机位,刚到会场的时候,站在人潮当中,他不敢相信自己是主角之一,直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他才回过神,惊喜地叫了一声“师哥”。
吴融亲热地笑着,搂着他走进人群,陈正森、周正、秦迅儿,一一握手寒暄,一年多不见,每个人多少都有些变化,陈正森见瘦了,周正的发际线退了一大截,秦迅儿还是那样,乐此不疲地变换造型,张准跟他们说笑,一不小心,在人群深处看见了盛装的甄心。
甄心也看见他了,先是愣愣地盯着,像一时半刻认不出,又像有千头万绪,闪烁着目光不敢认,吴融大咧咧招呼他,他才勉强过来,客套地伸出手:“张老师,好久不见。”
这几乎就是那个梦了,张准颤动着眉头,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尽量表现得像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好久不见。”
甄心似乎无话可说,干巴巴应付一句:“嗯,好久了。”
之后就是尴尬的空白,张准讪讪收回手,甄心兀自偏过头,一年,仅仅是一年,他们便形同陌路。
张准深深地吸一口,烟头立刻烧得通红,让尼古丁灌满肺叶,他才好麻醉自己脆弱的神经,首映结束,宣传和路演紧接着就要开始,偷偷地,他有些期待,期待和甄心能再做一次“爱侣”,可能七天,或许十天,即使短暂,但偶尔搭个肩,不小心碰碰手指,他也知足了。
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他重新系好领结,正要出去,走廊上传来熟悉的歌声: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张准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一年了,他仍然不能听这歌,每次听,都想起美术馆那个寂静的正午,他在狭长的走廊上奔跑,疯狂的追逐甄心的足迹,结果狼狈的扑了空,只灌了一怀料峭的春风。
歌声越来越近,大概是某个入了戏的观众,这种事防不胜防,等电影正式上线,可能随处会听到这首歌的片段,张准惨淡的想,那他的日子要怎么过?
“喂,”歌声断了,那是个铃声,接电话的嗓音非常熟悉,不该说熟悉,该说是刻骨铭心:“对,最近不回台北……宣传期结束吧……”
他要拐进来了,张准惊惶地背过身,不知所措的攥紧拳头。
“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需要女朋……”甄心的话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还在说,能听见断续的抱怨,在聒噪的抱怨声中,两人一动不动。
电影随时会结束,他们没多少时间,越急,张准越不敢回头,全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了,灼热地,汩汩冲击着眼眶和耳膜,他不转头,甄心也不走,是舍不得走,走了,似乎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可甄心不想一刀两断,不想尘埃落定:“妈,”他继续方才的对话:“你别费力了,我有喜欢的人。”
那边应该是问“在哪里”,他没什么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在心里。”
“在心里”,张准战栗,他心里还有他,他甚至没换手机铃声,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傻瓜,都没变!
他转过身,一眼看到的不是甄心久违的脸,不是他忧郁的酸楚的眼神,而是手机上下垂下来的金属环,小小一枚,张准认识,指环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iger in my love。
这场爱原来不是某个人的意乱情迷,不是两个人随波逐流的入戏。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会场那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电影结束了,他们的“梦”也该就此收场,甄心苦笑了一下,转身要走。
“别走……”张准忽然说:“别走!”
甄心有些诧异地回头,眼神还是那个眼神,是吸引,是爱慕,张准大步地走向他,四肢麻痹头脑发热,只有心脏躁动着要冲出胸膛,它像一条绷紧的弦,一支待射的箭,暗暗震颤着想奔向他的归宿,这时走廊上喧闹起来,有人在大声赞叹,有人激烈讨论着剧情,是中间休息,观众们出来了。
三五个人先后进屋,胸前挂着相机,是记者,意外看见这两位主角,他们根本顾不及点烟,迅速调整光圈进入拍摄状态。之后陆续有人来,其中几个是挺知名的影评人,熟络的和甄心握手交谈,张准想不到,比起影帝,他们似乎对他更感兴趣,纷纷主动问好,毫不吝惜的夸奖他:“张老师,太漂亮了,你是我们,使中国电影今年最大的惊喜!”
张准还懵着,愣愣被他们围住,隔着高高低低的肩膀,隔着那些翕动的嘴唇,他看见甄心浅浅的笑着,背过身揣起烟,要走了。
“别走!”张准莽撞的喊了一声,吸烟室一下子静了。
甄心转回头,不解的看着他,周围那么多人,他不得不装作疏远:“你先忙,回头座位上说。”
他还是要走,张准推开那些围着他的所谓“专家”,颤颤地叫:“甄心!”他扯掉领结,从脖子上猛地拽下什么东西,高举着,哽咽的问:“晚了吗?”
是条铂金链子,钟摆一样摇晃,项坠小小的,银光璀璨,甄心认识,他亲自挑的,指环内侧刻着一行花体字:tiger in my love。
“‘晚了吗……’张准追问,问得绝望,甄心惊愕地和他对视,眼看泪水从那双胆怯的大眼睛里滑落,那么鲜活,那么动人,这几乎是在自杀!甄心慌乱地扫视人群,他应该暧昧,应该顾左右而言他,可吞了口唾沫,他居然说:‘不晚,’用一种得偿所愿的激动:‘一点不晚!’
张准立刻走向他,揪住领结把人拽过来,很粗鲁,嘴唇撞到一起,疼,疼过了是甜中带涩的湿黏,甄心不敢置信地捧着怀里的宝物,像个瞎子,像个聋子,除了爱人的声音模样,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有镁光灯白昼一样地闪,世界在转,宇宙在转,他们相拥着岿然不动,放映厅那边传来管弦乐队演奏的片尾曲,优雅含蓄的和弦。
荧幕上在滚动字幕,出品方、鸣谢单位、拷贝洗印,最后是两个颇有默片风格的大字:The End。”
方炽放下书,眼圈微湿,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疼的,他低头往下看,拉美籍的纹身师熟练操纵着电动笔,在他下身接近耻毛的地方细细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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