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林安视线越过他们落在萧刻身上,眼里含着很多内容,萧刻看着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林安视线挪开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红了。
萧刻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决定下午去看周罪的,结果也去不成了。他和林安算是和平分手,没有闹得很难看,所以萧刻不可能拿冷脸来对着他。不至于,没必要。
要不就干脆别碰面,既然让人堵家里了就也别找借口躲出去,林安脸上挂不住,所有人也都跟着尴尬。
“萧刻,你没怎么变,”话题突然落到萧刻身上让他愣了下,林安拿着茶杯,轻轻摸着杯底,“……还是那样。”
“嗯,”萧刻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下说,“林工也还是那么帅,不过好像瘦了点。”
林安坐在单人沙发上,老萧和徐大夫坐长条沙发,萧刻坐在老萧旁边的扶手上,没往别处坐。林安抿了抿唇,很浅的一个笑,垂着视线说:“是吗?我没太注意。”
萧刻从前一直叫他林工,尾音是上扬的,透着调侃和亲密。
林安喝了口热茶,稍微有些烫嘴。他又抿了下唇,问:“最近还好?”
萧刻说:“就那样,凑合吧。”
这种不远不近的寒暄实在是让人难受,萧刻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说陌生,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但要说熟悉,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交流几乎是零,对方的近况都是毫不知情的。
多矛盾的状态。
老萧和徐大夫夹在中间也是没话找话,萧刻看他们太难熬了,干脆主动提了出来:“林工,出去转转?”
林安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好。”
萧刻拿着外套出了门,林安回头跟两位老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跟着萧刻出来。萧刻说:“衣服拉好吧,挺冷的。”
“嗯。”林安应了一声,拉上了拉链。
两个人在楼下小区的花园里绕了一圈都没什么话说,就错开一步,安安静静地走。总不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后来还是萧刻先开了口,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他:“婚期什么时候?”
林安的步子很短暂地定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婚期,没定。”
“还不定?”萧刻挑眉,笑着说,“不小了啊,林工。”
林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寒冬腊月这么走圈实在是少见,萧刻在某一时刻心里想的其实是身上都冻透了,晚上得怎么跟周老师卖个惨,刷个存在感。
想起周老师萧刻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萧刻,”林安看了他一眼,慢慢开了口,“我送你表怎么不收?”
萧刻摇头说:“不合适。林工,别给我买东西,你想看我爸妈的话就买点水果什么的,别破费。”
他对林安的称呼依然没变,还是这两个字。因为林安比他大几岁,感觉怎么叫都不合适,萧刻就一直叫“林工”,林安也爱听。但是听起来的感觉和原来还是很不一样了。
林安自嘲一笑,说:“现在你这么叫我,听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放松了。”
曾经在一起五年的恋人,也是萧刻费了心思去追的,在一起的时候也都花了真心。这会儿看着林安有些苍白的脸色,萧刻不可能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有遗憾,有怅然,很不痛快。
但不后悔,不想回头。
他以前尾音上扬着叫“林工”,现在倒总是笑着这样喊“周老师”。
林安的上句话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才不尴尬,脑子里却瞬间跳出来周老师诚恳认真地对他说:“就是继续下去,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
第28章
“林工。”萧刻还是这样叫他, 然后又重复了一次,“林工。”
林安看着他的眼睛很红。
萧刻说:“咱们不说从前了,你了解我, 你什么时候听我讲过从前。”
他说这话时候脸上还带着点温和的笑意, 但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有些绝情和残忍,林安搓了搓手指, 站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单薄。他开口时嗓子都有些哑了:“可是你不说我不说,它也依然是存在的。”
萧刻点点头, 说:“对, 它就是存在的, 而且不能否认那很好,它非常非常美好。我尊重世界上一切“‘存在’,但不代表我要永远沉浸其中。”
当初分开的时候萧刻没说过重话, 他只是迅速地做了个决定,然后立即执行了它,没有过丝毫犹豫。不是他对感情不重视,相反其实是因为尊重感情, 把这看得很重,所以眼睛里才不揉沙子,不能让它变成两个人的累赘和痛苦。
林安当然了解他, 所以分开之后他没怎么联系过萧刻,因为知道联系了也没结果。萧刻说完他轻轻碰了碰下巴,声音很落寞很哑:“的确是我更放不开一些……当初也确实是我做错了。可是我没有真的做错什么,我没跟她在一起, 跟你……分手之后我一直单身。你说得对,我的确了解你,所以我不敢去找你,即使我非常后悔。”
他直视萧刻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萧刻,我非常后悔。”
眼前人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从前每晚睡前每天睁眼见到的人都是他。萧刻闭了闭眼,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安的后背,说:“新年快乐,林工。过了这个年就翻篇儿吧,路得往前走人得向前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萧刻把林安送到小区门口,林安的车停在那儿。他走的时候萧刻也只是冲他摆了下手,什么也没说。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一声虚伪的“再见”也没有说的必要,萧刻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再见。
萧刻上去的时候老萧正打着盹儿,躺床上眯着。徐大夫带着眼睛在摆弄手机,见他回来问了句:“走了?”
“走了。”萧刻换完鞋往手上呼了口气,说,“够冷的今天。”
“哪天不冷,腊月天儿没零下三十度都算宽容了。”徐大夫打量着萧刻的脸色,没多问,也没多说。
萧刻“嗯”了声,脱了外套洗了洗手,之后就进了自己房间没再出来。
话说得很痛快很绝情,但每一段感情的结束都会带走点什么,因为它后面连着情感和人心。能做到不纠结不犹豫地拒绝已经很不错了,但要说一点都不影响情绪心里波澜不惊那是不可能的。
萧刻当时自嘲地想,的确是这两天笑多了,有点过于狂妄了。
老萧醒来之后跟徐大夫在外面小声地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反正是都没进来打扰他。萧刻躺自己床上闭眼休息,一直没睡着,但也没想醒过来。脑子里很乱,纷纷杂杂过着以往的片段。胸腔也很沉闷,堵着什么让人一直觉得不痛快。
下午他出去时候估计也是真冻着了,躺了会儿就觉得自己这么难受应该也不只是情绪的事儿,头疼,也晕。
徐女士把门开了条缝看了他一眼,见萧刻还老实躺着就没出声,又要关门走。萧刻叫了她一声:“别走,徐大夫,你有患者。”
这一张嘴顿时皱了皱眉,什么破声儿,难听。
这几乎不用诊断了,听声就知道了。老妈进来摸了摸他额头,摸完弹了个脑瓜崩:“我要不进来还挺着呢?”
“没劲儿喊,我现在就是只虚弱的小羔羊,徐大夫救我。”萧刻把手伸过去,知道摸完额头徐大夫习惯摸摸手心。
“没事儿,吃个药睡觉。”徐大夫把被掀开让萧刻翻身进里面去,“晚上我给你煮点粥,被窝里闷一宿什么都好了。”
家里有个大夫,平常感冒发烧他们从来不去医院。萧刻怎么摆弄怎么是,吃了药喝了热水,接着缩被窝里挺尸。老萧进来看了看他,带着小眼镜,从眼镜上面偷偷瞄。瞄完还说风凉话:“哟,病了啊?见着小林难受了?”
萧刻没睁眼,但是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转,证明这人是醒着的。他闭着眼说:“萧老师有点人性,你儿子发着烧呢。”
老萧压低声音笑了两声,故意问:“要真那么难受就跟小林再和好算了,我看小林有这意思。”
萧刻发出一声病弱的呻、吟,声音拉得长长的,喊:“徐大夫……徐大夫你家属骚扰患者。”
徐大夫在外面客厅说:“闭上你那破锣嗓子。该睡觉的睡觉,该出来的赶紧出来,别瞎闹。”
萧刻睁开眼看了看他爸,笑着说:“请吧萧老师,医生下驱逐令了。另外我难受是因为我让风吹了脑子,不是因为谁。你这么说话容易让人误会,我单身的时候都没考虑过,更别提我现在已经有准对象了,真照你这么说我就成渣男了。”
“哟,”老萧因为萧刻说已经有准对象了“哟”了声,“哟”完一声觉得没过瘾,又“哟”了一声。
萧刻刚想再张嘴喊徐大夫,老萧已经自觉出去了,还给带上了门。
沉默了一下午,萧刻的情绪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但依然不太想说话。
好好的一天,最后以这么惨的方式收了个尾,萧刻苦笑了声,觉得很滑稽。头还是疼,有种脑袋里的血都凝住了的感觉,一动就整个脑子都很沉。
周罪前几天那个满腿还没做完,估计今天也得贪黑做。萧刻没想打电话干扰他,周老师纹身很辛苦。但是这么躺着真的挺闷的,让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得不到缓解,反而变本加厉。
发烧让人很冷,萧刻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吃过晚饭又吃了遍药,然后被勒令继续躺着。就那么时睡时醒,到了半夜觉得退烧了,不冷了,也出汗了。
虽然退烧了也没敢作死洗澡,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回到床上摸过手机一看,已经两点了。最后这一觉睡的时间挺久,他睡前还没到十一点,本来想睡醒给周罪打个电话的,但这个时间实在不合适了。
微信有两条未读消息,萧刻猜到估计是周罪,打开一看果然是。
——萧老师,睡了?
第一条是十二点刚过发来的,第二条是十二点半。
——晚安。
这段时间萧刻每天都掐着点儿地给周罪发消息,睡前总要简单聊几句的,今天他睡了没发,周罪竟然主动发过来问。
萧刻看着这两条消息笑了笑,觉得周老师特别可爱。发完第一条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着个回音,只能发个“晚安”放弃了。
午夜里萧刻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并且不想懂事也不想理智了,就想冲动,想任性。所以他把电话给拨了回去。
响了十几秒那边才接通,萧刻连听筒里的“嘟嘟”声都觉得挺好听的,心里很宁静。周罪应该已经睡了,从声音里就听得出来,有点粗哑有些低沉,接起来只发了个单音节。
“嗯?”
这个字瞬间把萧刻的灵魂击得倒地不起。
周罪出了声之后觉得自己声音哑,又清了清嗓子,有些疑惑:“萧老师?”
午夜里周罪用这么一把性感的嗓音撩他,萧刻根本招架不住。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被子底下自己某个部位的变化,心说萧老师你是真禽兽。
萧刻闭着眼说:“你睡了吧?抱歉啊。”
他说完周罪马上问了句:“嗓子怎么了?”
萧刻握紧了手机,觉得心尖一阵抽抽。要不他怎么一直都喜欢年龄大的呢?这重点抓得是真好。萧刻笑了笑,说:“没怎么,睡觉睡的。”
“听着像感冒,”周罪说,“注意一些。”
“好。”萧刻在电话这边无声微笑,手指刮了刮手机,说:“大半夜给你打电话好像有病,其实我知道你睡了,但就是突然很想打一个,想听听你声音,我是不是挺不懂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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