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或许是那天早上从外间端进来的海鲜粥温度口感刚刚好，或许是那天饭后的一记轻吻，又或许是商场里近乎霸道的主权宣示……将他原本坠于死寂的心慢慢捂热，又渐渐雀跃起来。

　　他想，可能这段感情并不是想象中的孤注一掷，或许有一天，它也能真正的开花结果。
　　

　　在柳憬言和柳憬兰还在探讨见家长一事时，柳憬行已经带着《结婚企划书》到了耀星总裁办公室。

　　他来势汹汹，几乎是穆嘉钦点头的下一秒就推门而入，抬手一挥，便有人从办公室外陆陆续续地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规整地叠在穆嘉钦的办公桌旁。

　　穆嘉钦一时之间没有搞清楚柳憬行这是弄的什么阵势，眼神里难得地透露出一丝困惑和迷茫。

　　柳憬行料想面前这个姓穆的肯定猜不出他精心准备的套路，气势也放缓了些，打发了手下那几个“搬运工”，大马金刀地在办公桌前坐下了。

　　前来通报的许染也审时度势地随着那帮人走了，临走前不忘把门关紧，给房间里的两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穆嘉钦看了看脚下这堆神秘包裹，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柳憬行，终于忍不住问：“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柳家与穆家是世交，穆嘉钦又和柳憬言一般大，自小玩在一处，也算是柳憬行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就随着柳憬言喊哥。

　　柳憬行虽然不太待见穆嘉钦，每次一见面都下意识地开启了防御系统，进行一次人工肉眼的扫描——屏蔽流程后，才能心平气和甚至是和颜悦色地开始和对方交谈。但在得知穆嘉钦“委身”于柳憬言之后，柳憬行的态度就变了一个样，穆嘉钦甚至还在他眼里看见了诸如温和、友善等从未出现过的不可思议的情绪。

　　要知道穆嘉钦当初把柳憬言揍得眼角发青的时候，柳憬行还跑到穆家老宅门前扬言要和他决斗，最后吓得旁观的穆芷晴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敢和他说话。

　　不过好在柳憬行的温和只是一瞬间的事，等穆嘉钦一说完，他就又恢复到刚进门时严肃端正的模样。

　　柳憬行一本正经地说：“你和小言的婚事，我们都知道了。我来是代表家里人先跟你谈谈婚礼的事——你看看这个，有什么意见好商量。”

　　说完，他把手中的文件夹递到穆嘉钦面前。

　　穆嘉钦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文件夹，打开一看，入眼的第一行字就成功把他震慑住了。

　　即使早就从柳父柳母回国一事上窥得柳家人的办事效率高得令人称奇，但此时此刻再看见柳憬行提供的企划书，穆嘉钦还是免不了心生诧异——距离他和柳憬言确定结婚才过了三天不到，柳家人就能拿出一份堪比专业婚庆团队的策划案，而且其中每个项目都有多个设计可供选择。

　　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这个企划书绝非短短几天的时间能够做得出来的，穆嘉钦也不例外，他甚至想到了更深层次的方面，也是柳憬兰想要隐晦地向他传达的信息。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不过三分钟就将整个文件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脸色越看越严峻，到最后皱紧了双眉，目光毫不避讳地射向柳憬行。

　　柳憬行早就猜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当即照搬出临行前柳憬兰嘱咐他的话：“做任何事都要防范于未然。柳穆两家虽然根基深厚，但同时也是树大招风，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可能冒出来横插一脚。你和小言的事越早办妥越好，否则夜长梦多。”

　　柳憬行像复读机一样把大姐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在最后补一句：“这是我们柳家的诚意，也是给你们提个醒——有人盯着身为穆家继承人的你，自然也有人想通过小言来打柳家的主意。你要想好，婚姻不是儿戏，一旦你决定和小言结婚，也就意味着穆柳两家联姻，那么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有离婚的可能。”

　　穆嘉钦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只问了一句：“憬言知道这回事吗？”

　　柳憬行没想到面对这样近似威胁的话语，穆嘉钦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更多关心的是柳憬言是否知情，当下不由得对这个准“弟媳”多了几分认同。

　　虽然柳憬行对他这个弟弟是宝贝得不行，一直觉得就算结婚也是柳憬言吃亏，但此时此刻对于穆嘉钦这种自己受苦还在为他弟弟着想的态度，心里不可谓没有丝毫触动，头一次生出了要回去好好教育一下柳憬言的想法。

　　穆嘉钦就见先前还一脸凛然的柳憬行刹那间变得和蔼起来，恍惚间还能看见他眼角流露出的笑意。

　　柳憬行说：“这件事小言迟早会知道，至于是什么时候这要取决于你。毕竟你们都要结婚了，往后的路该是你们两个人去走。”

　　穆嘉钦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他看着纸上印着的五个大字，须臾合上了文件夹，道：“放心吧，大哥。你们担心的那些是不会发生的。”

　　他的语调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说话时的神情却异常认真：“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这是我对憬言的承诺。”

　　柳憬行盯着他这副表情看了半天，忽而一笑，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结婚的具体事项都在文件夹里列着，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的或者是修改的，明天大姐会亲自来和你商讨。”

　　对于穆嘉钦的那句话他没说信或者不信，但他的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

　　婚事敲定，柳憬行此行的任务就圆满结束了。

　　他又跟穆嘉钦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拍了下桌前放着的箱子，对穆嘉钦叮嘱道：“这些都是给你的，记得带回家用，憬言下手没轻没重的，你多担待点。……这点路就别送了，好好休息。”

　　穆嘉钦听得云里雾里的，等送走了柳大哥，把箱子都一一拆开看了，他才明白柳憬行这是在为自家“不懂事”的弟弟善后——各种伤痛止血药、补血气补肾的药材、和不知从哪弄来的腰臀按摩仪，满满当当地装了几大箱子，看得穆嘉钦哭笑不得。

　　他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的柳憬行那么好说话，敢情是认为柳憬言“睡”了自己。

　　看着这一箱箱诚意满满的补品，穆嘉钦琢磨是不是要选一天好好跟大哥说说，他的宝贝弟弟才是下面的那个啊。



第九章

　　柳憬言和穆嘉钦的婚事在双方当事人的默认和柳憬兰等人的一力促成下，初步确定了下来，双方家长见面的事也因此提上了日程。

　　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的年代，除却一些世俗观念上无法接受的人们，大多数人都保持着包容和理解的态度，就连看似古板的长辈也会对这些真心相爱的年轻人送去祝福。

　　更别说柳家夫妇了。

　　柳憬言三姐弟的父母当初是自由恋爱，柳母年轻的时候性格单纯、向往真爱，十年如一日地为那些爱而不得的电影情节奉献宝贵的眼泪；柳父是个性情中人，平日里总端着一副威严的架子，在下属和儿女面前不苟言笑，转过身对着妻子又是另一副“二十四孝模范丈夫”的面孔。

　　两人结婚三十余年，恩爱不减当初，在柳憬兰接管了华晟之后，便双双远渡国外，美名其曰是补过当初的环球蜜月，实则是想丢下家里的三个电灯泡，好好地过几年二人世界。

　　如果不是突然收到自家小儿子要结婚的消息，他们恐怕还要在外面玩个三五年才愿意回来。

　　最初知道柳憬言的结婚对象是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穆嘉钦时，柳家夫妇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毕竟小时候活像仇家的两人，有朝一日突然决定要结婚过日子了，换谁都觉得是在开玩笑。

　　柳母甚至还跟柳憬兰视频通话了整整一个晚上，反复询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两人到底是怎么就好上了？

　　柳憬兰完美地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诠释了自己的看法：“我哪知道？他俩在一起的事我还是从新闻上看见的。”

　　柳母听了越发觉得小儿子过分：“小言真是的，这种事怎么还瞒着自家人，太不像话了。”

　　柳憬兰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附和。

　　柳母又问：“那你说说，他俩这……这是玩玩呢还是真的要结婚呀？”

　　“要我看，他俩这是真感情，不然您想小言那个脾气，不喜欢根本连碰都不会碰，还有我听说啊……”

　　柳憬兰深知柳母心里根深蒂固的少女情怀，把柳憬言暗恋了穆嘉钦多年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中间还自行添加了几个手腕高明、心思歹毒的炮灰情敌，将两人本是“一炮之缘”的感情经历硬生生扩充成了“爱而不得、虐恋情深、痴心不改、最后修成正果”的时下最热门都市言情小说的剧情。

　　听到最后，柳母的眼眶都红了，隔着屏幕柳憬兰都能听见她哽咽的声音：“这两个傻孩子，太苦了……小言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一个人扛着多累啊……结，这婚一定要结！穆家那边我和你爸爸去说，多好的俩孩子，等我们回来就给他们办婚礼！”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柳憬兰心满意足地又安慰了柳母两句，才哄得她安心睡下，深藏功与名。

　　而那几天都被媒体烦得整晚失眠的柳憬言，自然没有发现他大姐私底下的这些小动作。

　　他此时正在房间里挑衣服，特意选了一身稳重又不失亮色的装扮，同时还不忘把昨天买回来的那些见面礼都一一清点清楚，根据穆老爷子和穆芷晴的喜好分门别类，以防到时候混淆。

　　等把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柳憬言才放缓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开着车一路卡着限速码“飙”回了老宅。

　　与他几乎是同时到家的还有柳憬行。

　　柳憬兰在公司还有事要忙，差不多要到饭点才能回来，而最近因为绯闻清闲了一段时间的柳憬言，和向来都很悠哉的柳憬行则是找不到任何可以迟到的理由，只能早早过来做一只壁挂的灯泡。

　　但今时不同往日，柳憬言一想到等会儿要开始所谓的“见家长”活动，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反应也比平常来得迟钝，无法第一时间感受到“原拒吃狗粮统一联盟”成员生无可恋的心情。

　　直到进了家门，柳憬言才发觉柳憬行的不对劲。

　　他趁着换鞋的功夫，低声问柳憬行：“大哥，你脸怎么了？”

　　柳憬言也是刚刚才看见——他原本丰神俊朗的大哥脸上突然多出了一块淤青，堪堪挂在眼角上，再往里偏个几厘米就成国宝了。

　　柳憬行显然也不想顶着这副尊容来见父母。他昨天给穆嘉钦送完补品后，就接到了某人第二天要外出进组的消息，于是直接掉头去了公寓，结果人没把上，反而是脸上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昨晚还冰敷了一晚上，可惜并没有什么成效，今早公司里的人看着他都跟看大自然奇观一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藏了满肚子的郁闷，回到家以后终于忍不住跟弟弟咬耳朵：“被小野猫挠的，你说挠哪不好，挠这里——我都被围观了一上午，等下爸指不定还怎么收拾我呢。”

　　话音刚落，柳家夫妇就从楼上下来，跟“伪熊猫儿子”打了个照面。

　　柳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