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
小司令磨磨后牙槽,早晚得让他心甘情愿脱一次。你说这人不是1,真他妈可惜大发了。
面对季元现真诚邀约,顾惜并不开心。他背着大提琴,遽然弯下腰给小司令系鞋带。季元现吓得倒退一步,赶紧亲自蹲下解决问题。
顾惜双手落空,呆怔片刻。他忽然有些委屈,低低地问:“不就系个鞋带,以前我也帮过你。”
“小时候嘛,我又不是不能生活自理。”季元现的琴盒正红艳丽,十分符合他张扬个性。他撑伞挡雪,纯黑伞面在一片素银中格外扎眼。
“奶昔,你去不去?”
顾惜稍显金人之缄,片刻后词顿意虚地拒绝:“我就不去了。家里边……还有些事。你、你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季元现心底提口气,迟疑两秒,笑眯眯给顾道长挥手:“成,那我走啦,明天见。”
天儿太冷,他说话间跑出白雾,勾成淡墨逸白的线描。
立正川的工作室不过相去五百米,顾惜却觉着季元现走了一辈子那么长。他的少年在雪地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远去,红白黑三色构成天地间最销魂骨立的抽象画。
穹窿过顶,大雪一直下。顾惜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季元现始终未回头看一眼。
未有一眼。
顾惜三次想要冲上去,说你别去了,能不能跟我回家。然而他没有,三而竭的道理他明白。年少高傲,他没勇气。
顾道长修身修心也不能参悟未来,这一次他没追上,这一辈子,他都没再追上过了。
万雪压肩。
季元现走进立正川的别墅时,着实意外。从大厅到螺旋式楼梯间摆一溜儿雕像,半身人、四肢特写,甚至包括人体器官。墙壁上挂巨幅雕塑照,有《自杀的高卢人》、《夫妇像》、《罗马母狼铜雕》……除掉特有名,大多数季元现叫不上号。
他背着琴盒往楼上走,立正川时不时充当解说。第二层视野开阔,大平层设计,作工作室、休息室两用。从落地窗能望见山峦丛林,鸟群与树间盘旋。
采光很好,是能搞创作的地方。
正对楼梯口,有一座石碑。季元现研究好一会儿,始终没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立正川尽地主之谊,给他端来咖啡。瞧小司令在石碑前抓耳挠腮,淡淡提示:“汉谟拉比法典石碑。”
季元现转身,差点撞人身上。两人手臂摩擦而过,撩起一阵细小电流。立正川怕他误会,跟着解释:“这是复刻版,真货在巴黎卢浮宫。”
汉谟拉比法典石碑于世界历史来说意义重大,于世界雕塑史来说同样重若丘山。一是古代巴比伦艺术的代表,二是石碑的雕刻比较精细,表面高度磨光,刻满楔形文字。
立正川收藏了数众复刻版,多来自大师之手。市面流传甚少,弥足珍贵。
“你这咖啡豆不错,”季元现小口嘬咖啡,不吝赞美,“这石碑还挺醒目,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立正川靠着工作台,桌上笔屑纸张混乱。雕凿工具一字排开,特专业。
“世界排名前十的雕塑,总想要一座。”
他单手揣兜里,下巴微扬。那一瞬季元现心跳莫名加快,砰砰,砰砰。视线从对方一上一下的喉结,滑到性感嘴唇上。
“汉谟拉比法典的前言也很有趣,要让正义之光照耀大地,消灭一切罪与恶,使强者不能压迫弱者。”
立正川的嘴唇一张一合。季元现想,真适合接吻啊。
小军长全然不知正被意淫,说完了,朝小司令招招手。两人都有些忘我,一个沉迷解说,一个沉迷美色。谁也没闲着,谁也不亏。
季元现得瑟到忘记放琴盒,背着大提琴蹦跶过去。立正川给他看石碑细节:“这个是太阳神。头戴螺旋型宝冠,正襟危坐,授予象征权利的魔标和魔环。”
“这个,是汉谟拉比。头戴传统王冠,举手宣誓。”
“你就这么喜欢雕像?”季元现舔舔唇,“活人不好么,看得见摸得着。你瞧学美术的画裸模就很有意思,不感兴趣?”
立正川好好解说着,小司令一搭话,思绪凌空分叉。简直是话题终结者。他低头,但见季元现的脖颈白皙诱人,脑子里不由自主幻想一番。
立正川猛感喉咙发紧,哑声问:“感兴趣,我可以雕。你来?”
季元现可没打算把自己编进去,他一阵尬笑:“川哥您说哪儿的话呀。”
“我觉得这提议不错,”立正川玩心大起,笑得极坏。他往季元现跟前靠,手臂穿过对方腰际按在石碑上,拦怀里似的,“谁说我不喜欢,我挺喜欢的。”
“如果是你。”
季元现傻眼,顿感不妙。狐狸尾巴翘起摇几圈儿,乖乖露出小牙齿:“咱们说点别的,川哥。你帮我弹劾班主任,我咋回报你。”
“大恩大德不言谢,我送您个人情儿呗。”
小司令说话,咬音嚼字,有意卖乖带着嗲。
立正川听了耳麻。
“行,送我个人情。”军长也不扭捏,忽地倾身压下。季元现惊得往后退,琴盒撞在石碑上,哐一声闷响。他胸膛起伏不定,立正川另一只手肘抵在他耳畔。
侵略者微微弓背,视线与季狐狸持平。两人眼神你来我往,不见刀光剑影。战无硝烟,小司令终捱不过居高临下的压迫。
可季元现分明眼里带勾,勾人那种。
立正川问:“小司令是打算送人,还是送情?”
日了狗。季元现晴天大霹雳,他妈说好的不喜男色呢?
直男都是在这么没原则的哦?!
——
弹劾班主任的提案排上日程,二班群众闹得如火如荼。写联名信、串寝宣传、召集家长集体打电话反应意见,各派招式五花八门。
季元现牵头,本没打算地下进行。这种事要高调,最好闹得说风就是雨,人尽皆知。胜算会更大一点。
S中为私立,向来人性开发。老师流动性较大,常年有高级教师挤破头也要进来。福利好,工资待遇高。分学区房,子女免建校费。挺诱人的。
其中不乏走后门之人,比如班头王胖子。
若要扳倒他,就得状告至更高级别管理层,比如董事会。别看立正川不与世俗合污,对象换成季元现,他还污地特甘心。电话打到董事会熟人处,添油加醋抱怨几句。
随后蔫儿坏道:也不需要开除吧,就换换。表叔,我跟您说。实验班再这么教下去,以后别砸了自家招牌。
联名信齐活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签名。许多胆小怕事、事不关己的学生表示不愿签字。换句话说,若班主任换不掉,回头算总账怎么办?必须明哲保身。
秦羽深谙其理,好几次拉着季元现提点:“现儿,你傻啦。就算要干这种事,那也不能你打头阵啊。计谋学到坑里去了?”
“枪打出头鸟你知不知道。”
小司令能不明白?但当他反应过来时,已骑虎难下。这叫啥,激情犯罪。少年到底阅历短浅,光有理论是不行的。总要自己栽几个跟头,磕得头破血流才知道。
弹劾信交上去,很快在学校领导层引发争论。先是就“到底该不该换老师”一问争执百出,再到“人情关系如何处理”各抒己见。官官相护,老师领导才是同事。于他们讲,得罪几个学生倒还好,以后同事关系怎么办。
谁也没真正在意学生的意见。
老师教得好不好,师德如何,对学生是否有益,能否正确引导学生成长——他们并不在意。或许也在意,但不那么重要。
风波持续一周有余,季元现纯粹是顶着压力在上学。班主任看他的眼神格外不爽,碍于对方家庭,并不敢做出逾矩之事。
弹劾信起了作用,最后校方决定为实验二班更换班主任,暂由语文老师替代。王胖子调任,也许去了初中部,反正此后季元现再也没见着他。
胜利并不意味着喜悦,偶尔一时的顺意背后藏着巨大陷进。作为闹事者,枪打出头鸟的教训很快就来了。
季元现被迫停课,轮番在办公室接受来自教导主任、各路领导的严厉批评。说他学习烂成狗屎,搅浑一锅粥倒挺有本事。想来他也不用上课了,就在班门口站着吧。
这种人学个狗屁,干什么都不行!
季元现呲牙,此前在他呼应下热烈支持的学生倒一窝蜂散了。某些明哲保身者,暗笑自己聪明。
蠢货才去当烈士。
秦羽啧声,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呈什么能,当出头鸟有啥好处啊?”
“司令,来,咱们展开讲一讲,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被猪啃了?!”
“就当被你啃了呗。”
季元现无所谓道,还有心情拐弯骂人。
“羽子,就王胖子那教学水平,你扪心自问,会不会影响你们这些好学生。我不学,不代表别人不学。二班三十八人,有三十七人想考大学啊。”
“你就当我傻逼一回行不行。”
秦羽哑口无言,又心疼又好气。此外,亦有丝丝感动。
“得,您当英雄。您受累!”
季元现傲睨自若,嚼着口香糖。令他意外的是,此后他罚站一次,立正川也必定杵在三班门口。小司令疑惑,他犯啥事儿了?
立正川一本正经答:你犯事,理应算我一份。助纣为虐。
可就这关头,季夫人竟踩着高跟鞋哒哒来了学校,机关枪似的。她微扬下巴,精干漂亮,鲜眉亮眼。手里还拿着公文包。
季元现一看季夫人,吓得双腿发软!这事儿他可没告诉皇后娘娘啊。
死罪,杀头的!
季夫人瞥一眼巨型季鹌鹑,冷声问:“谁让你站这儿的。”
“校长办公室在哪。”
季元现就差原地蹦圈尖叫。
敢情是给他撑腰来了?
第十三章
季元现是惯犯,请家长的理由能排成满汉全席菜单。若有一条重样儿,人小司令铁定不满意。造作都不能推陈出新,多傻缺啊。
弹劾老师是第一次,虽然作为战胜方,成绩斐然。但介于得罪了一众校方领导,请来季夫人,他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谈不上威风。
季夫人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明知给班主任塞红包,季元现也不太可能受多大便利,可她还是要送人情。学校有学校的生存法则,实验班名额是她给儿子买的,那么送佛送到西,这往后三年的路,季夫人亦要打点完毕。
季元现不争气,惹是生非。多年来父母深知他的操行,从气愤到无奈,走过了小司令不长不短的叛逆期。本以为高中稍好一点,如今也不见得。
除不再与老师动手打架,混账事没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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