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
这不,人家也清楚啥叫“民主”议政,都他妈弹劾班主任了!玩得更高级啊,有没有。一时半会儿要小王八蛋改邪归正,简直无稽之谈。
季夫人踩着高跟鞋,脚程极快。季元现踏着小碎步,在后面声控:“妈妈,左转。前边路口,右拐。哎对,上一层楼。第二扇门,最气派那个。校长办公室。”
季夫人往楼上走,刚前脚落地,忽然转身:“季元现,你爸当年怎么没送你去学相声。捧哏逗哏你能一人包圆了。”
司令内心的小人正欢欣雀跃,准备等会儿来出狐假虎威。这季夫人一开口,喜从天降浇成自作多情:“……娘娘?臣惶恐……?”
“该不会以为我是来给你做依仗的?”
季元现眨眨眼:“……”
默默收起狗尾巴。
季夫人冷笑:“也不知随了谁。”
饶是嘴上下刀子,季夫人踏进校长办公室时,仍霸气侧漏。陈校长早对季家的背景烂熟通透,来者何人?不用介绍。
陈校殷勤倒茶,邀季夫人落座。不料对方笑着拒绝,双手拿着公文包放于腹前。季夫人脊梁挺直,大衣内套着干练职业装。莫名气势压人一筹:“坐也不必了,陈校长。今天来,我只是单纯作为季元现的母亲,来问您几个问题。”
“不关季宏安如何,也不关季家如何。”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长。”
陈校点头哈腰,季夫人虽这般自谦,他可不敢真听进去。
“应该的应该的,S中向来希望家长踊跃提出建议,才有利于本校教育水平、管理方式的长足进步嘛。”
“都是为了孩子成长,一切为了孩子学习。”
“行,我听您这句话。”季夫人不算温柔可人,甚至有些不怒自威。她秀眉斜飞,两鬓的头发腕于后脑,扎成发髻。
“我就问三个问题,第一,贵校选拔老师的方式,是否公平公正公开,是否出现裙带关系、人情后门,是否做到了一切以老师的素质、教学水平、能力为准?”
“第二,S中办校理念是什么。笃信,好学,自由,民主。前三项暂且不提,‘民主’一词贵校如何理解。学生对老师有意见,通过讨论、书信、联名的方式,向高层领导反映实情,而没有采取其他偏激方式。此行为是否正确,有何不妥?”
“第三,陈校长,我问您一句。如果把季元现换成您家孩子,老师采取体罚、不允上课的办法来‘教育’他。您作何感想?”
季夫人逻辑清晰,字字珠玑。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陈校长不料季夫人有备而来,听得满头大汗。季元现受罚一事他略有耳闻,至于停课处理,陈校不知所以。
他暗叹教导主任没脑子,转脸给季夫人赔笑。大人打着官腔,话中带话。季元现特有眼力,老老实实做一安静的蠢儿子。
日薄西山,冬季的黄昏特别短。季夫人站在窗外斜打进来的光影里,高挑身材柔柔镶了一圈边儿。似电影镜头蒙上光纱,特明媚动人。
季元现盯着他母亲的手腕出神,是不是,有些太瘦了。
小司令细细回忆,从童龀到舞象之年,季宏安极少在身边。生活学习的琐事,总让季夫人亲历亲为。季元现确实记得,季夫人曾在高烧未退时,精心打扮、盛气凌人地跑来学校,给她受欺负的儿子“撑腰。”
季元现永远记得,当年有一只手腕,搭在他稚嫩的肩胛骨上。缺少女性的柔和,膈得他不舒服。
但是这人,曾金声玉振地为他反驳道:“他不爱学习,但他绝不是不聪明的孩子。人生在世,各有其职。他可以不爱学习,但我知道他总会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干出点什么。”
季元现不是很明白,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可季夫人告诉他,你不必那么早知道,你只应开心就好。我会护着你,教育你,因为我是你母亲。
季元现还没来得及抒情完毕,岂料季夫人拿出一卷文件袋。
她放下公文包,将文件袋卷成筒,炮火又对准季王八。
“来,给学校提完建议,我们来数数你的罪状。”
季元现呲牙,果然逃不掉。他踮脚走到母亲跟前,垂下脑水不多的头颅。
“您讲。”
季夫人敲敲他肩头:“对老师教学方式有疑惑,与老师出现矛盾。你实现跟老师沟通没有?”
这你妈有心情跟王胖子讲道理,还会弹劾他?季元现想笑,又不敢。他心口不一道:“没有,我错了。”
“你还知道有错?事先不同家长沟通,逞威风、召集同学激化矛盾,图一时爽快。根本不把老师的面子、学校的立场放在眼里,你还有没有点纪律。我教你的进退有度,瞻前顾后,三思后行,你把脑子放家里养生是吧?”
季夫人明了季元现心中的小九九,这王八羔子压根不把校方人士揣眼里。弹劾老师一事,说大不大,说小……它也影响深远。
年少时的处事方式,十有八九会影响成年后在职场、官场的行事习惯。那些如履薄冰、勾心斗角的地方,能容你放肆而行,掀他人饭碗吗。
还是太幼稚了些,意气用事。
季元现听得发愣,母亲还真上纲上线。多大点事儿啊,至于么。他双手在背后绞动,只得把头埋更低。
“下次再也不了。”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我……”
季夫人话音未落,办公室大门遽然被人敲响。
三人回头看去,立正川笔直站着,神色淡漠:“我是共犯。”
季元现:“……”
谁让你这时候来出头,傻逼吗。
季夫人打量他,非普通人家的孩子。立正川走来与季元现并肩,态度良好,没讲话。季夫人多少了解事情经过,他们如何扳倒老师,又是求助了谁,大抵清楚一些。
立正川是共犯,推波助澜的那一个。
但季夫人向来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更不好为人师。别人家的孩子,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同时季夫人教养极高,她可以在长辈面前数落几句季元现,一旦有小司令的同龄人在场,季夫人会给他留足面子。
“妈,其实跟他没多少关系。是我请他帮忙的,人家也……”
季元现支支吾吾,试图为立正川辩解。
季夫人不好发作,看他来气儿,下意识拿着文件袋甩手抽向季元现的肩膀。按本意,她只打算做做样子,谁知——
从立正川的角度看去,这一卷文件袋妥妥要抽到季元现脸上去。他迅速抬手挡住,“啪——!”干脆利落地打在立军长小臂上。
季夫人舌桥不下,立正川比她高出几个头。
耿直又棒槌:“阿姨,打狗才用棍子。”
季元现:“……”
真英雄,敢于直面季夫人的文件袋。
季元现决定拜立正川为大哥,专门教他抬杠那种。
很多年后,季夫人才告诉立正川。当年她并不是要惩罚季元现,适当修剪孩子的张扬,是为他好。以后他们才会明白,大人讲过的道理,最终会应验在人生道路上。
季夫人不愿季元现受伤,不愿他走邪路,不愿他倒行逆施,避迹违心。她始终在母亲的职位上站立着,不敢倒下。前路由她开辟,荆棘却不斩除。她愈来愈瘦削的影子,刻在少年不更事的心坎上。
季夫人通身根骨,一半是水,一半是铁。她无需礼赞,亦是无冕之王。
那天造访结束,季夫人拿着公文包,又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开了。据说马上要去出差,行李还在机场。季元现第一次有点心疼,原来母亲这么繁忙。
立正川与小司令并肩走在楼道上,两人关系好似熟稔了,又有些尴尬。
怪恼火的。
季元现看在这人为他挡刀的份儿上,开金口道:“哎,你手臂痛不痛。我妈那一下应该也没尽全力,你怎么突然就挡上来了。”
“还有,你咋知道我在校长办公室。”
立正川面色几变,不太自然:“顾惜叫秦羽找我,说你在校长办公室,可能会挨打。”
“所以你就来了?”
季元现歪头。
“你不是和奶昔不对盘么,他叫你来,你就来?”
立正川淡然,扯了下嘴角:“不是因为他。”
因为在那里的人是你。
季元现嗤笑,他斜眼瞧立正川。小军长深邃的五官陷一半进霞光里,性感唇瓣上扬。
行吧,小爷我能不门儿清。你丫的怕是耽于美色,又不敢承认。
立正川不说话,高冷得一匹。遽然脖子被一股力拉住,被迫转了半个身体。季元现再次给他系领带,薄热呼吸喷洒在立正川领口处,微痒,色气。
“至少在学校里,你把领带系好。不然像什么样子,你也别仗着自己长得帅,就能不修边幅。”
立正川微抬下巴:“你管我。”
明明是疑问句,这眼高于顶,立刻奔往歧义道路。
季元现呲牙,嘿,狗咬吕洞宾了嘿!他猛抬手在小军张的老虎头上拍一巴掌。
立正川懵:“你他妈拍我后脑勺?”
季元现再上巴掌:“老子拍了又怎样?”
立正川彻底怒了:“我操,你还拍?!”
……
高中日子似河底急湍,表面看着风平浪静,转眼间已行千里。
高一上册鸡飞狗跳的生活,终于在新年临近与期末考的双重刺激下,划上休止符。
寸阴若岁的寒假姗姗来迟,季元现等人总算熬出头。期末成绩当然不在考虑范围内,无一例外的满门挂科。
顾惜回归前,秦羽成绩稳居前三。这顾道长是仙,神仙考试轻轻松松拿下全班第一、年级桂冠。
可季元现真想不明白,顾惜至少缺席三个月课程,你妈还是能考第一。
顾惜的脑子怕不是人工智能。
但成绩好坏并不会影响小司令的放假热情,刚消停没几天,百无聊赖的季元现吆喝秦羽上网。
最近北区新开一家网咖,规模大、环境好、服务到位,重点是电脑配置极高。特适合打游戏。
季元现带着秦师长,叫上打算去网咖阅读区看书的顾惜,三人浩浩荡荡奔赴寒假第一约。
然而开机还未坐定,季元现磨皮擦痒地喝着可乐,秦羽正准备抽样。
“哟,这不是季同学和秦同学嘛——”
季元现纳闷儿,谁啊,谁他妈在网吧叫得这么不专业。他抬头望去,看清对面人,这回是真把可乐喷了一屏!
水花溅到秦羽脸上,小师长特嫌弃:“啥啥啥!你这干啥呢干啥呢!文明点行不行?啊,我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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