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看周哥的眼神，就让人觉得，挺担心的。”唐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后来他们找上来提那个计划，我们就都觉得，会对你有不利的地方。我当时就担心，你会受不了被这么对待……”
　　她捂住了眼睛，声音能拧出水来，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你能为自己着想，就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安许莫伸手过去，轻轻抱了她一下。
　　“不哭啦，”他笑着道，“糖糖一哭就要把自己哭化了。”
　　唐棠从人手里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才破涕笑了出来。
　　“唉，”她叹气道，“我真的，我都觉得，带你时间长了，我也成亲妈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看见身前的男孩忽然僵住了。
　　唐棠一愣，也顺着安许莫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们站在办公桌前吹蜡烛，侧面对着门口，视线被挡住了大半。刚刚手机里的生日歌又在一直响，所以也没能听到，从门口传来的声响。
　　一个身穿长款风衣的男人正站在那里，眸色暗沉，面容英俊，连夜晚的光线也没能削弱他身上的半点风采。
　　只是或许这夜色太过浓重，竟像是被推挤着，从门口的男人身边擅自闯入，一瞬间就吞没了室内的光线与甜意。


第85章 喜欢就去告白啊。
　　屋内极静, 针落可闻。
　　安许莫张口欲言, 却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他就站在原地这么看着, 看男人一言未发地走进屋内，手里还拿着一个不透明的文件袋。
　　周谨沉原本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走过来，但他走到一半时, 却停住了脚步。男孩脸上的怔愣和不自觉露出的惊惧像一道黄色的警戒线，硬生生地拦下了他的动作。
　　文件袋被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周谨沉停在两米外的距离, 他看着安许莫, 低声道：“生日快乐。”
　　说完，男人的动作顿了顿, 最后，他还是转身, 朝门外走了出去。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
　　屋内沉默了许久, 唐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周哥，他，不会听到我最后的话了吧……”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站不住了, 勉强把一旁椅子拉过来, 虚脱一样坐了在上面。
　　像是用冷汗卸了一回妆一样，唐棠好容易才稳住自己微抖的右手，拨通了沈哥的号码。
　　等电话打完，唐棠长长出了一口气，却并未觉得轻松多少。
　　她有些迟疑地朝着背对自己的安许莫道：“小莫, 今天的蛋糕和这些吃的……都是周哥准备的。”
　　“沈哥说，明天有新任务，周哥让他们先走了。他带着这些东西过来，应该是想给你过生日。”
　　安许莫拿着那个文件袋，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从看到那个蛋糕的蜡烛开始，他就有了隐隐的预感。
　　很小的时候，他饿得撑不住，拽着哥哥的衣领讨吃的。家里正好有国外送来的糖果，哥哥就把糖纸剥开，奶糖掰碎，一小块一小块喂给他。
　　安许莫记住的是哥哥给的糖，周谨沉却误以为他喜欢这家的糖果，那一大盒精致的糖果最后都进了安许莫的肚子，周谨沉后来还特意和周允林提过，想要这种从比利时远渡而来的糖。
　　他本来以为，这种事只有反复回味那一点甜意的自己才会记得，却没想到。
　　没想到。
　　身后的唐棠有些不安：“可是周哥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不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
　　安许莫走回去，轻轻拍了拍唐棠的肩膀。
　　他自己也乱得厉害，只能把话说给两人一起听。
　　“先别多想。”
　　他把文件袋拿了起来：“这个是怎么回事？”
　　文件袋里，装的是从学校里寄来的通知函，信封上，还印着P大的校徽。
　　唐棠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把东西接过来，看了一遍。
　　“这……”唐棠睁大眼睛，“P大那边同意了？”
　　“嗯？”
　　唐棠别了一下额边散乱的发丝，尽量清晰地解释道：“这两天你忙宣传，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们和P大沟通过，但是校方说，你从去年九月份之后就失去了联系，留下的联系方式一直被说找错人，该有的定期回馈就没能完成。今年暑假前学期末的时候，校方依旧没收到消息，就把你的档案提出来，准备退回去了。”
　　这倒是真的，安许莫反应过来，当初是周家交的学费，之后再打电话过去，他们肯定不会管这件事。
　　“我们也在P大做沟通，但他们挺坚持的，就一直不太好弄。”唐棠道，“公司的意思是，让你重考，去上艺术院校，我们还想争取一下，就暂时没把消息确定下来。”
　　“没想到……现在P大居然同意重新入学的事了。”
　　唐棠看向安许莫：“小莫，你去P大读书吧？演戏和舞蹈都可以另请老师，公司也有专业资源。但是P大这么好的学校，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安许莫停顿片刻，问：“公司会同意吗？”
　　唐棠举了举文件袋：“这应该是周哥帮的忙，他都同意了的话，公司的问题就不大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懊恼。
　　人家的确是用哥哥的姿态来照顾弟弟，结果自己却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太不应该了。
　　安许莫把文件袋接了过来。
　　半晌，他才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去。”
　　-
　　刚把方案上最后一项确认完，好容易松了一口气的辛子麦，却忽然接到了属于最后一项内容执行者的电话。
　　“喂，谨沉？”他接起电话，就愣了一下。
　　“我在家，哎，黎医生也在……你要现在过来？有车吗？”
　　黎秋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行……我们在家等你，你快到了打下电话，我下去接你。”
　　辛子麦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黎秋成笑眯眯的表情。
　　“……”他顿了顿，“你怎么了？”
　　黎秋成摆了摆手，把牛奶推了过去。
　　那声“我们”，听起来真是悦耳。
　　辛子麦看着牛奶皱了皱眉，决定暂时不和黎秋成计较：“谨沉要过来，他突然说想找你做咨询，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要给小安过生日吗？”
　　“也许是给小安庆祝生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黎秋成说着，又把牛奶向人推了推。
　　辛子麦：“……干嘛？”
　　黎秋成坦然道：“咨询费。”
　　“……”
　　周谨沉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也幸好是这个时间，才没在路上被粉丝认出来。
　　他一来就开门见山，朝着黎秋成道：“我有事问你。”
　　黎秋成问：“什么事？”
　　周谨沉道：“行为对应的情绪问题。”
　　黎秋成对此略有耳闻，当年周谨沉不肯与任何人交流，将他带到深山里的余老先生重新为他构建了一个情绪体系。周谨沉不能理解情绪，余老先生就把每个动作对应的情绪教给他记住，从简单到复杂，最后一点点地拼成了正常人的五彩世界。
　　虽然不清楚周谨沉到底遇上了什么，会让他自己也找不出真正的情绪，不过作为仅有的几个知情者之一，黎秋成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黎秋成道：“我要提前声明，我对心理学的了解只在入门程度，还没有做心理咨询师的资格。你想问的问题，我可能会无法给出正确而严密的答复。”
　　周谨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黎秋成见他坚持，便道：“那就开始吧。”
　　两人相对而坐，辛子麦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他提前被黎秋成叮嘱了尽量不要开口参与，此时就只能当个安静的旁观者。
　　黎秋成问：“你要说的是什么行为？”
　　周谨沉道：“是我自己的事。”
　　……自己的行为？黎秋成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还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而且，行为推导情绪，这么一来，周谨沉不就是对自己的情绪产生了疑问吗？
　　他可以感知情绪了？
　　周谨沉继续道：“那次醉酒之后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那之后，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梦里很乱，什么都有。我只能隐约感觉到，这是十年前的我的世界。”
　　“之后有一天，我听到了七岁的安许莫的声音，从那之后，无论梦里梦外，看到他都会缓解我的压力。”
　　黎秋成想，自己当初的猜想估计是正确的，当年周谨沉受伤时，安许莫肯定帮过他。
　　“又过一段时间，梦外的缓解就变了模样，”周谨沉低声道，“在不见面时，我也会想着见到之后的事，并且，逐渐产生了靠近他的冲动。”
　　黎秋成抿了抿唇。
　　见不到时想见，见到时想更近一点……
　　“之后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我改变了原本的计划，拿了他的合约，帮他找资源，治胃病，按时吃饭。”
　　“你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黎秋成问：“就比如说帮他治胃病的时候，你会想着，等他身体好了，你才能利用他得到更多的利益吗？”
　　周谨沉立即给出了答案。
　　“不会，我想的只有前半句，让他身体变好。”
　　黎秋成点了点头：“好，你继续。”
　　“对于我自己，要说的基本就是这些。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选择，但我知道，我乐意于这样做。”
　　周谨沉道，“除了我，还有他的部分。”
　　周谨沉把察觉到安许莫不再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事，和今晚发生在办公室里的事一起描述了出来。
　　辛子麦在一旁听着，表情明显有些古怪。
　　黎秋成听完，沉思了片刻。
　　“如果，”他沉吟道，“我是说，如果把你说的有关自己的这部分，换个其他人代入进去，我基本可以断定，这种情绪，就是心动。”
　　“或者是，比心动更深一点的喜欢，乃至于，比喜欢更深的爱。”
　　“但是谨沉，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黎秋成谨慎道，“所以我觉得，最后的结论还需要你自己来得出。”
　　周谨沉低应了一声。
　　“不过不管怎么说，”黎秋成道，“这次对你绝对是一件好事。没什么好忧虑的，你不妨，去听一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周谨沉沉默了一会，又道：“那，他的部分呢？”
　　黎秋成道：“小安的行为比较容易解释。”
　　从第一次和人见面，在那家自助餐厅里，黎秋成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他很依恋你，或许，比喜欢的程度更深。”
　　“……他喜欢我？”周谨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黎秋成道：“显而易见。”
　　他留了一点时间给周谨沉消化这件事，毕竟这是对方第一次在听到有人喜欢自己时，生出了除厌恶之外的感觉。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必须要说明。
　　黎秋成斟酌道：“但是他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准备要缩回去了。”
　　周谨沉的神色又是明显一动。
　　“为什么？”
　　黎秋成道：“或许是那个宣传计划，也可能是，你对他的冷淡态度。”
　　周谨沉皱紧了眉。
　　黎秋成看着明显乱了情绪的男人，轻声道：“如果你能确定自己心意的话……谨沉，现在追或许还来得及。”
　　“另外，你最好提前和他说明一件事。”
　　周谨沉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黎秋成的问题：“什么事？”
　　黎秋成严肃道：“之前的宣传计划是一个错误的开端，你要讲清楚，你并不想再继续利用他。”
　　辛子麦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脑子里自动把对话精炼了下来。
　　归根到底，周谨沉要说的其实只有两句。
　　——对不起。
　　——我喜欢你。


第86章 他能听懂你的话。
　　生日后的第二天还有活动要参加, 安许莫只来得及把蛋糕打包带回去。他把宿舍小冰箱的东西全都清理了出来, 才把蛋糕放了进去。
　　整理完之后, 安许莫坐在地板上，翻看手机里拍下的今天的照片。白天的生日庆祝，给各路媒体送的昂贵礼物, 晚上的蜂蜜大餐，与记忆遥相呼应的生日蛋糕，还有那份P大发来的信函。
　　他看着看着, 突然想起了什么。
　　安许莫撑地站起来, 急匆匆地走向门旁，在自己刚刚拎回来的提袋里翻找起来。一个浅蓝色的纸盒露出一角, 他手下一停，放轻动作, 把纸盒拿了出来。
　　这是他今天特意从一大堆礼物里找出带回来的，周谨沉送的生日礼物。
　　外封小心揭掉, 盒子用刀划开，安许莫把纸盒翻转过来，一张被仔细塑封过的照片掉了出来。
　　他第一眼看到那张彩色照片, 就愣住了。
　　照片上有三个人, 看样子像是抓拍。最显眼位置站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他身边不远处，是一个身穿长裙抱着婴儿的女人。
　　两个人的表情有些严肃，都可以看见正脸，但是安许莫第一时间注意到的, 却是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一岁的小男孩。
　　安许莫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把照片翻了过来。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贴在塑封外的三个名字映入了眼帘。
　　何文彬，安荷，安许莫。
　　那个男孩，就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海水浸没四周，水流灌入眼睛，身体随波浪起伏，耳中是空无一物的寂静，
　　安许莫仰面躺在地板上，头顶的灯光透过照片撒下来，像是能把照片里的两个人，也一起投影在他的身边一样。
　　那是他在梦里叫过一千遍，却没有在现实里得到过一次回应的两个称呼。
　　爸爸，妈妈。
　　-
　　第二天一清早，冰敷，抹药，化妆，造型师一通忙碌，好险才勉强把安许莫微肿的眼睛和嘴巴遮了下去。
　　唐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安许莫问她，她才小心翼翼道：“小莫，你昨晚回去之后……遇见周哥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安许莫不解。
　　“……”唐棠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嘴。
　　和当初在片场拍吻戏后的变化……何其相似，还有哭肿的眼睛。
　　“哦，这个是我自己咬的，”安许莫有些不好意思，他昨天情绪有些激动，就忘记了不能咬嘴巴的事。
　　幸好今天活动在下午，情况也不算太严重。不过唐棠的话倒是提醒了安许莫，他找来手机，给周谨沉发了一条信息。
　　“谢谢昨天的礼物。”
　　昨晚拿到照片后，安许莫的情绪一时有些失控，也就忘记了和哥哥说谢谢。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给媒体送东西、比利时蛋糕、P大通知，和那张照片，每个礼物对安许莫来说都意义重大。
　　他发现，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人前的亲密是为了炒作，这些生日礼物就不可能再是同样的理由。安许莫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去想，他也用不着多想，温暖充实的愉悦感已经足够填满人的胸口和胃部。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新的信息提示跳了出来。
　　“喜欢就好。“
　　”成年快乐。”
　　安许莫反复看着两条信息，唇边笑意藏也无法藏得住。
　　他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许下了为自己而活的愿望，愿望还没走出多远，曾经最沉重的枷锁已经变得温暖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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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映十六天后，《殊途》票房突破二十六亿，创造国产电影票房新纪录。上映二十五天后，票房总额达到三十五亿，与此同时，片方宣布电影延期一个月下画，如此一来，《殊途》上映时间就基本横跨了整个暑期档。总票房的预测，也从四十亿升至了四十五亿。
　　和电影相关的话题依旧热度不减，各路营销号和推送也在积极地蹭着电影的热度。剧组的庆功宴都不知摆了几次，而且和普通的纯商业性电影不同，《殊途》已经送选了几大奖项，志在票房和得奖双丰收。
　　出演电影的演员自然也受到了惠及，不提之前已经是影帝的两位主角，单是安许莫，在电影上映后的一个月里，微博粉丝就飞涨了二百万，其它的相关指数也是一路高涨，除此之外，他还是目前流量偶像中出演大导高票房影片的第一人，显而易见地，在演员这一身份上与其他流量拉开了差距。
　　第二轮宣传活动结束后，安许莫终于收获了一点空闲时间。因为九月份他要去P大报道，团队最终顶住了公司的压力，帮他推掉了几个月内的长期外出活动，只接了一些短期活动，和两个半年后才开工的剧本。
　　全国高考录取工作即将完成，团队也打算在最近把安许莫去读大学的消息放出去。他此时正是讨论度高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人抓住机会恶意黑一把，所以团队还在对各项流程进行严格的把控。
　　不过对于安许莫来说，现在最让他惦念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十八岁生日过后没几天，许久不见的张之维就打来了电话。生日当天时，他也给安许莫发来了祝福，不过这次电话，却要比生日祝福更让人惊讶百倍。
　　张之维居然告诉安许莫，他妈妈想见他。
　　安许莫不是没想过借张之维的手找到妈妈，但当时《周末有晴天》录制时，张之维自己说和学姐很久没有联系，后来他给安许莫联系麻老的电影时，也没有再提起过学姐的事。等安许莫慢慢对他放下了戒备时，却也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