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瓶人格
“你想要什么?”萧进喝问。
司机晃了晃枪口:“下车。”
“要钱?我们可以给你。”
司机的眼睛瞪得凸起,露出大片眼白:“我叫你们下车!别让我再重复!”
丁穆炎和萧进只能顺从地下车。
因为上车后他们都在忙着哄宝宝, 没注意车行驶的方向, 这会儿下了车才发现行驶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半个人影都没有。天色渐暗,街边没有路灯,能见度极差。
宝宝还在撕心裂肺地哭嚎, 在夜深人静的地方显得尤为刺耳,司机十分不耐烦:“叫他闭嘴!”
丁穆炎一直在哄,可始终未见成效,被他这么一吼,也有些上火:“别大吼大叫的, 你吓到他了!”
“你说什么!”司机上前一步, 把枪口往丁穆炎脑门上顶了顶。
当冰冷的金属磕碰到额头, 丁穆炎惊得连退几步, 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紧紧地宝宝护在怀里,萧进又惊又怒, 忙把丁穆炎护在身后,挡住枪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丁穆炎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安抚奶嘴塞到宝宝嘴里,总算制止住了高分贝的啼哭。
司机冷冰冰地望着他们,这时路边的林子里又走出两个人,与司机一般精瘦黝黑,手里俱是拿着枪。
两人彻底懵了,紧贴在一起,不得不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来安抚内心的恐慌。
其中一人二话不说上前夺过宝宝,丁穆炎惊恐地叫了一声,又被人拿枪指住。
那人用枪拨了拨裹住宝宝的襁褓,枪口就在宝宝脸上划动,丁穆炎一颗心已冲到了嗓子眼,发不出半点声音。
“跟我们走!”
“你们什么人!”萧进还想再问,两人上前抓住他们的手臂拧到身后,萧进试图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那人手像铁钳一般,只听咔擦一声,手铐锁住了他们的双手,随后蒙上一个眼罩,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路被推搡着行走,他们感觉自己又上了一辆车,开了一段路后,应该是到了海边,换了一艘快艇,在海上航行了许久后又登上了陆地进了室内。
摘掉眼罩,他们发现他们身处在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前方一张雕花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太师椅背后是多宝阁,上面放置着各色古玩,中间一块泰山石古朴厚重,两侧悬挂着可以将房间隔开的竹帘,屋角的香炉里烧着清雅的檀香。
一个彪悍健壮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他穿着黑色迷彩,踩着军靴,剃着板刷头,手里把玩着一把军刀,与整个房间的气质格格不入。
丁穆炎和萧进打量着男人,男人也同样打量着他们。
“你好,丁医生。”
男人一开口,丁穆炎更是惊讶不已。
起初他以为他们被打劫,可显然不是,一路上他都在猜测为什么会有人劫持他们,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但不论如何猜测,他一直都以为这群人是冲着萧进来的。因为自己的生活很简单,除了治病就是科研,相比之下萧进的经历丰富许多,接触的人也三教九流,所以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一定是因为萧进。
但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你们想干什么?”丁穆炎道。
男人用军刀修着指甲,漫不经心道:“请医生来,当然是为了看病。”
丁穆炎更觉荒唐:“看病去医院,把我们绑来算什么?”
男人冷冰冰地笑了笑,仿佛在笑话丁穆炎提出了一个幼稚的问题:“把你请到家,自然是为了能让你专心致志地把病看好,不要受其他事情干扰。”
丁穆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面对一屋子持枪的歹徒,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骂,但终究还是没敢骂出口。
“你想好了吗,丁医生。”那人绕着丁穆炎转了一圈,像见到尸体的秃鹫不停地低空盘旋,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可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
“真麻烦,你只要答应就行了。”
“哪有你们这样的?真要看病……”
男人不等丁穆炎把话说完,突然一脚蹬向丁穆炎后背,丁穆炎一个踉跄往前扑倒,就在他要到底的瞬间,后衣襟被猛地拽起,下一秒被按在了书桌上。领口勒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费劲地扭头看去,男人单手抓住他被铐住的手腕向上板,手臂反关节转动,逼得丁穆炎趴在书桌上动弹不得,当即疼出一头的汗。
“你……”丁穆炎惊恐地瞪大眼睛,看见那把锋利的军刀正抵在自己手指上。
男人狞笑着挥动手臂,银光一闪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军刀擦过桌上的君子兰,一片叶子落地,切口光滑整齐。
削铁如泥,大抵如此。
丁穆炎艰难地哽了一下。
“丁医生,你这双手还要不要了?”男人掰开丁穆炎的一只手,刀锋似真似假地在他指间划动。
指尖有一丝微凉的触感,刀身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丁穆炎觉得有点腿软,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这双手他引以为傲,他是个外科医生,可以没有命,但不能没有一双手。
“你放开他!”萧进怒了,可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按倒在地。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声:“不做手术,还要这双手有什么用?”
丁穆炎用力咬了咬舌尖,让疼痛缓解内心的恐惧:“没有你这么拿刀逼着医生看病的。”
男人用刀锋点了点丁穆炎右手食指指腹:“废话真是多,你老老实实答应不就好了?我们也别玩那么大,一节一节手指来好吗?你最不喜欢哪节手指?我帮你拿掉。”
丁穆炎面色苍白如雪,心跳快得要炸开,他相信这人做得出来,一群敢在市区劫人的亡命之徒什么都干得出来。
“快点做选择!你不喜欢哪节手指?食指?还是小指?”
男人戳了戳他的食指又戳了戳他的小指,刀尖每一次碰到指尖都能引来他的颤抖。
“你不说话,那我帮你选了?中指好不好?”
话音刚落,男人当即变脸,大力捏住丁穆炎的手掌,右手高高扬起。
“不要!”丁穆炎惊叫。
萧进猛地暴起,挣脱束缚,一头撞向男人,男人猝不及防,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冲过来,捂着腰间退了一步,但他下盘极稳,晃了一晃后当即稳住身形。
不过也只需要一秒钟,萧进拉起丁穆炎迅速后退,把他压在墙角,藏在背后。
也几乎是同一时刻,书房里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枪,哗啦啦一阵开保险的声音,所有的枪口都瞄准了他们两个。
被那么多枪指着,萧进丝毫不为所动,怒目而视:“你们到底是要他看病还是干什么?伤了他的手,还怎么看病?”
男人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众人退后一步把枪放下。
“能看病,留着,不能看病,杀掉。”当男人说出“杀”这个字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好像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
气氛凝重,丁穆炎一脸的汗水,身体却冰冷得几近僵硬,萧进固然算练过几手,但在枪械面前无能为力,更麻烦的是他们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什么目的,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在哪里。
男人又一步步逼近,手中的军刀锋芒毕露。
“阿辉,不要吓唬客人。”屋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一把老琴拨出一个泛音,撕破了虚空。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人缓缓推了进来,停在书房中央,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收起枪低下头,好像兽群遇到了兽王,就连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也束手站在了一遍,从野兽变成了绵羊。
老人一头白发,身形消瘦,穿着纹祥云的唐装,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可他的眼睛却丝毫不像老人,虽然稍有浑浊,但冰冷得好像某种潜伏在暗处的毒物。
丁穆炎听到萧进猛地抽了口气,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可思议般说:“老佛爷?怎么可能?”
丁穆炎听不清楚,疑惑地看了萧进一眼,注意力被推着轮椅的男人吸引过去。
那人也是一身唐装,留着一头长发,懒洋洋地摇着折扇,用一种置身事外的眼神望着众人,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丁穆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一时想不起来了。
第97章
老人的视线落到丁穆炎身上, 丁穆炎顿时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丁医生,很高兴见到你。”老人微微倾身,向丁穆炎伸出手, “我姓付。”
他说话很客气, 但丁穆炎丝毫没有感觉到被尊重,瞥了眼他干枯的手臂, 没有动弹。
那个被成为阿辉的男人怒道:“付老爷在跟你说话!”
丁穆炎眼睛一挑:“他是你的老爷,不是我的老爷。”
他是骄傲的, 虽然身陷囹圄, 但既然这群人有求于他, 既然不存在讨好这群歹徒的可能,他没必要过于委屈自己。
“年轻人总要有点脾气的。”付老爷拉住愤怒的阿辉,不以为意地笑笑, “丁医生,我请你来是求医的。”
丁穆炎实在是觉得很可笑,但这人亮出了病人身份,丁穆炎对他的忍耐力不由自主地上升,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生病要去医院, 不是医生看一眼就能解决的。”
付老爷给长发男人使了个眼色, 长发男人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走到丁穆炎面前。
丁穆炎大概可以猜到里面是些检查报告, 但他没有接, 只觉得啼笑皆非:这是要他现场诊断的意思了?
“丁医生先看一下。”长发男人开口。
丁穆炎对上这个男人的视线, 虽然他留着及肩的长发,但完全不会显得女气, 反而有种不太一样的英武感,再搭配他一身仿古的穿着,时代随之变得模糊。丁穆炎越看越觉得哪里见过他。
“你人都在这里了,不妨先看一下。”他又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丁穆炎叹了口气,从纸袋里抽出一叠资料,果然是各项检查报告,但姓名一栏都是空白的。
报告显示颅内恶性肿瘤,必须手术切除,但令丁穆炎惊讶的是,病人几乎做了所有相关检查,他连想多开几个检查拖延点时间都做不到,有些报告还在不同国家做的,显然在绑架丁穆炎前,已经在许多地方就诊过。
“这是你的报告?”丁穆炎问。
付老爷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丁穆炎身上,他放下报告,没有再说话。
付老爷也没有急着开口,转动轮椅,长发男人连忙上来帮忙。书房里只有轮椅滚动的声音,他停在了抱着宝宝的人面前,那人连忙弯下腰,让他能不费劲地看宝宝。
宝宝还那么小,那么脆弱,此刻被他们拿捏在手里,丁穆炎握紧拳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你的孩子吗?很可爱啊。”老人伸出手,那人连忙把婴儿送上,如同供出一个祭品。
付老爷抱着宝宝,逗弄了一下,丁穆炎神经高度紧张,生怕宝宝啼哭惹来他们不快被他们伤害,但幸运的是宝宝非但没有哭,反而咯咯笑出了声。
“你想好了吗,丁医生。”付老爷虽然在跟丁穆炎说话,但眼睛始终看着宝宝,干枯的手指在宝宝娇嫩的脸上滑动,新生与衰老彼此衬托。
“为什么是我?”丁穆炎不解,望着一屋子荷枪实弹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人,但凭你的能力,全球各地一定有一流的外科医生愿意替你干活,哪有像你这样把医生绑来的?”
阿辉呵斥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我不愿意你们就把我们都杀了吗?”
“到了这里你以为你……”
“阿辉!”付老爷喝止住他,依然对丁穆炎客客气气,“几个月前我有幸听了你在纽约的演讲,丁医生好风采令我印象深刻,大概算是一种缘分。我这个人比较相信缘分,希望丁医生不要见怪。”
丁穆炎只觉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然后得到个毫无诚意的道歉,没想到普普通通一个演讲都能惹来祸事。身边萧进听了他的话,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付老爷把宝宝交给了长发男人:“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丁穆炎憋屈,这事太突然太莫名,但两大一小三条人命是真的,冷冰冰的枪是真的,被绑架的事实也是真的。
长发男人捏了捏宝宝的脸笑道:“丁医生,你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你们想要什么?”丁穆炎无奈。
付老爷注视着丁穆炎:“我需要你帮我手术摘除肿瘤。”
丁穆炎想到了个更荒诞的事:“在这里?”
“对,就在这里。”
丁穆炎哭笑不得:“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手术像杀鸡一样简单吗?手术需要无菌的环境,需要麻醉,需要监护你的生命体征,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付老爷扫了他一眼,将轮椅转向门口,立刻有人上前来推,长发男人跟在身后,扭头对丁穆炎道:“跟我们来。”
丁穆炎只得跟上,萧进跟了几步被阿辉拦住,前方传来付老爷的声音:“都一起来吧。”
一行人穿过一条悠长的走廊,一扇厚重的大门打开,门内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大门隔绝了仿古的建筑,眼前是一大片洁白的粉墙,大部分持枪人员都停在了门外,只有长发男人、阿辉还有少数几个人随行。
继续往前走,过道的尽头是一扇气密门,长发男人在门口的感应器上晃了晃,门打开是一间设施齐备的手术室。
丁穆炎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惊讶,这个老头居然在自己家里搞了间手术室。这得花多大的代价?就为了不去医院?
“这里的设备是以一流医院的标准配置的,请丁医生放心。”长发男人解释道,“至于助手你更不用担心。”
丁穆炎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对肿瘤有什么误解?切除手术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后续还需要放化疗,再配合药物治疗,不是简单地把肿瘤切下来就完事了。”
“那就要麻烦丁医生多陪陪老头子我了。”付老爷的身影映在一道玻璃墙上,格外地阴森,虽然是坐着的,但气场盖过了所有人。
这是要长期囚禁的意思了。丁穆炎沉着脸,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愤怒和担忧。他堂堂专家教授困在地球某不知名角落,被人用枪指着做家庭医生,且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这事怎么想怎么可怕。
“好了。”付老爷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先送丁医生回房间休息。”
众人把付老爷推出手术室,在一条岔路上,付老爷头也不回地带着长发男人和阿辉走向一侧,丁穆炎他们则被枪顶到了另一侧。
“把孩子还给我!”丁穆炎急了。
“别吵!往这边走!”一人用枪将他拦住。
“不要伤害一个孩子!”
眼看就要起冲突,萧进一把拉住丁穆炎安抚他道:“别着急,我们再想办法。”
丁穆炎挣扎了一下,萧进将他抱住,感觉到怀里的身躯先是绷得紧紧的,然后逐渐软化,好像一个快要裂开的皮球慢慢泄了气。萧进心疼,但也只能更用力地把他抱紧。
给他们安排的地方倒是极好,近乎奢华的房间应有尽有,从阳台向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底下是乱世嶙峋的峭壁。
萧进站在阳台上远望片刻:“我们好像在一个海岛上,到处都是拿着枪的守卫,也几乎看不到船经过,有点棘手。”
丁穆炎坐在沙发上发呆,一时半会儿他还无法接受这件荒唐而突然的事,凌乱中他又想起哭闹的宝宝和枪支顶在身上冷硬的触感。
肩膀上一暖,萧进蹲在他面前:“在想什么?”
丁穆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不该妄图休假,好不容易凑个假期,结果莫名其妙被抓来做手术,是暗示我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手术室吗?”
萧进苦笑:“我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我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宝宝也被他们抓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虐待。”
萧进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丁穆炎盯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呢,他们既然盯上你了早晚要动手的,万一你一个人出差被他们抓住岂不是更加危险,这回至少有我陪你。”
“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胡说八道。”萧进若有所思道,“这个老头我认得。”
丁穆炎惊愕:“你认得?”
“或者说我大概知道些他的事。”萧进解释道,“就是你参加研讨会演讲那次,我不是受伤了吗?”
“跟他有关?”想起那日受伤的血腥,丁穆炎紧张地握住萧进的手。
“那天我们的目标人物,不是别人,就是这个老头。”萧进神情凝重,“这人叫付恒荣,江湖上人称付爷,后来叫成了老佛爷,过去是个颇有威势的地方一霸,解放前逃出国。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期后再次崛起,是反华势力的头脑人物,尤其是近几年非常猖狂,我哥他们盯了他很多年,一直没能逮到机会。那时候我哥得到情报说他会去纽约,地点在你开会的附近,所以就派了人暗杀他,并让我去帮忙做一点明面上安排。”
“他去纽约其实是因为我?我看检验报告上的时期那会儿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所以他早有计划抓我给他做手术?”
丁穆炎只觉毛骨悚然,就好像好好地在路上走,忽然发现背后一直有人在跟踪你,试图对你图谋不轨,而且这一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没有道理啊!”丁穆炎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医术天下第一,抓个医生在家里做手术的风险远比在医院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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