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恒还是不同意，说搞不好会出事，他伸手拦人的时候，陆铭衍却顺势把他的手指握在自己掌心里，牵着他一起走。迟恒轻轻挣开他的手时，他也顺势松开。

迟恒刻意放慢脚步，让俩人拉开距离，那句“我比以前爱他”让他整个心绪都有些乱。他深吸一口气，平复。

女婿上门看望岳父岳母，这礼肯定得接。知道陆铭衍过来后，苏父吃了点药稳住骤然升高的血压，去客厅里迎接，然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面前都放着一杯上好的茶，看着挺和气雅致。

苏父以为这几个年轻人都很谈得来，毕竟迟恒和陆铭衍都是平静和气地坐在那里，苏锦凡也是捧着茶杯笑眯眯的，苏锦心小姐脾气，总要时不时轻蔑地哼一两句才行，横竖觉得迟恒不配拥有现在的待遇，这种人就该低到尘埃里才对。不过苏父和大哥都在，她不敢太放肆。

周雪丽的眼睛还是红的，一直埋着头，眼泪时不时吧嗒滴到手背上。苏父以为妻子是太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成家立业，担心难过才掉眼泪。

坐了一会儿后，陆铭衍便把红色的婚贴拿出来，宣布婚期提前的消息，其他人都怔了一下，而后苏父点点头，笑了笑，“提前也挺好的，可以早些享受生活。”

苏锦凡看了迟恒一眼，没说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苏锦心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唯恐其他人听不到她的不满和嫉妒似的。

但反应最大的是周雪丽，她一下子把俩拳头攥得死紧，长长的指甲都戳到掌心肉里头去了。

提前？！还敢把婚期提前！

迟恒了解自己的母亲，他知道她的怒气原本就未宣泄完，现在为了原本不该有的孩子将婚期提前，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刺激，这是在继续提醒她，她儿子吃了原本不该吃苦，受了不该受的委屈。她愈发想发火，简直想把手里的杯子摔出去！

任何人真正发起脾气都是挺可怕的，迟恒感觉不妙，他坐到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一下下地安抚着，但周雪丽一把甩开他。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气氛有点僵。

苏父缓了缓，笑说：“儿子结个婚而已，你何必那么大的气。咱们儿子总归是要离开咱家，迟恒也老大不小了，早些年就该定下来，锦凡介绍过好几个，但那些人你们不满意都给推了，一直拖到现在，难得铭衍很合适，而且当初你也中意的，现在怎么又发火？”苏父坐到妻子身边，“你就是舍不得儿子是吧，但是，是时候该放手了！我们就放心吧，他们都会好好过日子的。”

周雪丽还是沉默不语，苏父继续试图化解僵硬的气氛，想了想说：“难得铭衍来一趟，应该给我和你妈奉个茶，以表孝心。”女婿上门，给老丈人和丈母娘奉茶是礼节，苏父希望借此让妻子和缓下来。

陆铭衍会意，端起一杯新盏的茶，并且将盖碗打开，双手捧到岳父、岳母大人面前。

“爸，妈。”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叫这两个字的时候让人听了很暖心。而且这个礼节几乎是传统中式婚礼的仪式之一。

苏父笑着接过茶碗，但周雪丽却始终不肯抬手。

迟恒见此状，立刻跟着一起奉茶，而且单膝跪地，跪在父母面前。

其实真正让周雪丽更伤心的，恰恰是迟恒的积极配合。在她看来，这种配合与偏袒、妥协无异，像是意味着他儿子从此真得屈居人下，为那个人张开腿，为那个人揣个种。而且这种伤心还伴随着席卷的愤怒，包括迁怒！

迟恒把茶碗递到母亲面前，轻声叫道：“妈。”

周雪丽接过，眼睛却怔怔地盯着迟恒。

迟恒看着她，柔声道：“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是儿子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她的目光冷冷的，不后悔值个屁啊？你那死鬼老爹当初也这么说！她恨极这三个字。

陆铭衍和迟恒都耐心地等着，俩人那么并排。

周雪丽看着他们，突然冷笑了一下，她撂过迟恒手里那碗茶，猝不及防地往女婿身上泼！迟恒察觉到母亲脸上泛起带着恨意的冷笑，那一刻他便警醒，并且下意识挺直脊背去挡，但是陆铭衍更快地抱住了他，并把他往自己怀抱深处藏。

他被搂着紧紧贴在陆铭衍温热的胸口上时，听到茶渍吧嗒吧嗒往下重重滴落的声音。

苏父被妻子突然的凶悍举动震惊不已，下一刻他立刻压住她的手以防她做出更冲动、更伤人的事，“疯婆子你别胡闹！这成何体统！”

迟恒从陆铭衍怀里抬起头，周雪丽没看陆铭衍，而是盯着他，“迟恒啊，你一直很听我的话，这次你能不能再听我一句劝？一旦走了这一步你可回不了头！”

那一刻，迟恒感觉特别累，继而深深的倦怠感从心底冒出来。他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神却已恢复原本的清明，他缓缓道：“我的选择还是一样。”

周雪丽爆发一把狠狠推了苏父一把，然后高高扬起手就要打下来，苏父及时拦住她，牢牢压住她胳膊，也是火大，“闹什么闹！够了！再闹就给我滚出去！今天大儿子说混账话，你那时候还知道骂他，但现在你这个母亲也要来做混账事！你难道还要打你儿子吗？！”

周雪丽眼睛通红，说不出话。

苏父死死揽住她的肩，转头对迟恒和女婿说，“她今晚大概是受了别的刺激，所以情绪失常，你们别放在心上，上了年纪就是这样，有时候她在家里也时不时冲我发火的。小迟，铭衍，你们今晚就先走，早点回去休息，以后再回来看我们吧。”

迟恒缓缓站起身，只觉得脑袋里晕晕的。

苏父把一个劲颤抖的妻子扶走了。苏锦心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幸灾乐祸。苏锦凡站起来，客套地问陆铭衍要不要把泼脏的外套换掉。陆铭衍平静地摇头，然后带着迟恒离开了。

出去被冷风一吹，迟恒打了一个冷颤，陆铭衍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但他没听见，一股滞闷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口，那一刻极想呕吐，但他强自压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又给对方添烦心。

等到迟恒缓过来并且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陆铭衍给他系安全带，迟恒一低头，看到对方的鬓发间有残存的水珠滴下来，他伸手去为他擦去。

陆铭衍抬起头，并未在意，很平静，“茶的温度挺好，不冷也不烫。”

这种开导似的话却让迟恒心里的涩意更甚了些，他轻轻叹息，“抱歉，我这边乱成这样……别在意我妈，她就是这个性子。”

其实这些对陆铭衍来说都是小事，他不在意，而且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动乱所侵扰。

他笑着握了下迟恒的手，“好了，我们回家。”

第21章

车速一直非常平稳，遇到红灯停下时几乎都没有一丝颠簸。但尽管这样，迟恒还是难免产生想要呕吐的感觉，稍稍挪了挪身体，把视线转向窗外转移注意力，尽力克制住那种感觉。

陆铭衍把车窗开了一条细缝，便于空气流通。

“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我靠边停车，你缓一缓？”

“不用，直接开到家吧。”主车道上几乎没有停车位。

“想吐就跟我说，车上有袋子。”

“不想，我没事。”迟恒轻声说。

陆铭衍转头看了他一眼，迟恒侧头靠窗，看起来很平和，几乎看不出他的倦意和不适。车速一再被放慢，陆铭衍意识到，迟恒总会下意识地克制和忍耐，凡事自己解决，这是他的习惯。

以后不要再跟他问问句，因为迟恒几乎都会推拒，所以，直接给他下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