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I-III》完结+番外
江扬皱眉,十分没好气地回答:“这不是很正常么?‘多照顾暮宇’并不是说你需要把他揣在口袋里,我不想朝宇担心,仅此而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江立接着说:“哥,我想我把事情弄砸了。”
江扬放下笔,一面揉着眉头一面回答:“怎么了?苏暮宇不简单,却绝非尖刻薄凉之辈,是你太自负,还是他太敏感?”
“我不知道。”江立干脆地回答,并且简单扼要地将几天前的事件复述给哥哥听,最后他问:“我觉得在你和亦涵哥哥那样的回护之后,他没有权力在我们面前否认真相。”
“你错了。”江扬柔和了声音,缓慢而坚决地说,“第一,苏暮宇是朝宇被绑架了十四年的亲弟弟,是海神殿事件的受害者,这是事实,不需要有任何程度的质疑。第二,任何人都有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的权力,我想在经历过许多我们根本没法想象的噩梦之后,苏暮宇需要的是真心实意信任和彻底的安宁,江立,他是苏朝宇的弟弟,就是我的家人,所以他从来不欠我什么,更谈不到我们有权怎样,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对别人的生命指手画脚,明白么?最后,我希望你也能把他当成自己家里的人,给予无条件的信任和回护,不要怀疑,不要试图去证明什么,好么?”
江立愣了一下,说:“可是……”
“我都知道。”江扬笑出声来,“妈妈和亦涵都说过我,但就算他不是朝宇的弟弟,对于一个被强制改变了命运,、落入那般不堪的情境十几年的孩子,我没办法不原谅,没办法不回护,请纵容我的任性,好么?”
江立咬了一下嘴唇,半晌才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哥。”
江扬给自己冲了杯热咖啡,一面抿着一面说:“嗯?”
江立艰难地组织语言,口才向来不输大哥的他却半晌没法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江扬清脆地笑起来:“难道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却不知道如何道歉?”
电话的另一头,碧眼小狐狸的脸腾就红了,他几乎要不自觉地点头,咬着嘴唇回答:“我忘了,苏暮宇不是案卷中的一个名字,从来不是。”
“咱家向来是你最会护短,从来帮亲不帮理的,这事,真不像你的风格。”江扬重新拿起笔,一面随意写写画画一面肆无忌惮地笑话弟弟,“如果实在不好意思,我叫朝宇去劝暮宇,苏暮宇倒也不至于真跟你怄这种气。”
江立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隔了片刻才说:“我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分析。”
“再好的星相师也不能推演自己的命运,江立,你钻进牛角尖了。”江扬极快地打断他,“对自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客观和公正。”
江立苦笑:“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失控,哥,我想知道你……”
“我的十七岁?”江扬笑起来,“那不切实际,我在当兵,大多数时候都在服从命令,并没有被赋予说‘不’的权力,而你有。当然,这个权力很昂贵。”
“所以我想他不会原谅我了。”江立自怨自艾,第三次沉沉叹气。可以想见,意气风发的小狮子此刻一定是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
“他会的,我想。”江扬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你要相信,人心的广博和宽容总是超乎你的想象,我的宝贝弟弟。”
江立正准备叹气的时候,他的哥哥又非常无良地补充:“你知道,好的品牌都具有延续性,苏暮宇是苏朝宇的亲弟弟啊。”十七岁的弟弟一下子被逗笑了,他恨恨地威胁说要把这些话都告诉那个“广博和宽容超乎想象”的苏朝宇学长,“这是报复,哥,为你的毫无同情心!”他学着江扬惯常的口气说,但却无法达到那种令凌寒林兹等人听了就会打颤的效果,反倒让江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等笑够了江立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地说:“我会去道歉,如果他不肯接受,请让苏朝宇学长替我转达。我知道,我用一个孩子气的任性,破坏了他刚刚恢复的对正常生活的信心,我不确定这种伤害是否可以弥补。”
“我想可以,只要真心实意。”江扬柔和地拍拍听筒,仿佛是拍着弟弟的肩膀那样鼓励着,“你是最好的,我一直认为你能帮他,他没有什么朋友,而你比谁都擅长与人交往。有你在首都盯着他,我和苏朝宇都会比较放心。”
江立强笑着应了,却在挂上电话以后,怅然地舒了口气,哥,你知道么,我对自己,都无法放心呢。
直到傍晚,慕昭白才带着一大摞整理好的材料从情报总部赶过来。宾馆大厅里有两个新改建后的夜鹰小组正在开小范围集会,低语布置任务,苏朝宇陪着程亦涵坐在沙发上喝茶,只有一盏昏黄色的玻璃吊灯还亮着,慕昭白一身非军装的打扮在这种环境里看起来更像是要住店的。
“对不起,宾馆不对外开放。”一个边境警卫员冲过来。慕昭白平伸的手臂几乎碰到了程亦涵,但是身体被死死推了回去。
“这是基地情报科的头儿。”苏朝宇淡笑。警卫员不好意思地敬了个军礼,将这个套头衫、破洞牛仔裤、运动鞋的家伙松开了。
“这是材料,前五个小时的,江扬指挥官征求你的意见。”程亦涵把一摞A4纸递过去。慕昭白草草答了一句“荣幸之至”就开始读,飞快地,十五分锺不到就扔下东西:“麻烦了。”
“怎么讲?”苏朝宇饶有兴趣地问。
“都是实话。”慕昭白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块豆馅的点心递给程亦涵、苏朝宇和辛苦挺立在周围的警卫们,让这些见惯了上级压下级的底层士兵觉得受宠若惊,“经验和理论都告诉我,在心理施压的提问法里,准备好的说辞会被不断重复,一模一样;只有事实才会被重组,有略微差异,视情绪波动而定。”
“专家所见略同。江扬看完只说‘心理素质真好’,经过你这里求证,看来我们只能换方法去审了。”程亦涵沈吟了一下,就要打电话。
“别!”慕昭白几乎跳起来,指着程亦涵的鼻子一字一顿,“把穆少校那套什么针剂收起来,我瞧不上!”
程亦涵气极反乐:“哦?你打算怎么办?”
“针剂只能甄别真假,并不能挖掘秘密。”慕昭白振振有词,“这不人道!而我就擅长挖掘秘密。”
“你快去吧,已经熬倒一个专家了。”苏朝宇笑道,“那家伙的废话跟你一样多。”
“什么话,我从来都字字珠玑!”慕昭白从包里变魔术似的摸出两只美艳的苹果揣在套头袋鼠衫的口袋里就走,还不忘记拍拍拦住自己的那个警卫:“你说,是吧?”
孟帆觉得十根手指里的八根都已经不属于他了。裹在纱布里的关节痛得钻心,他甚至觉得疼痛像个小虫子,一路从骨节咬上大臂,几乎爬满全身。他难受地缩了一下身体,身边两个实枪荷弹的特种兵忽然托枪、上膛、瞄准,几乎是一气完成。他无奈地舔了舔很久没有碰过水的下唇,微声说:“别紧张,我只是很疼。”说完便垂下头去,调整了一个略微舒服一些的姿势,闭目养神。
疼痛在一片血液流通不畅的酥麻感里变弱,变弱,变弱。
他看见自己站在雨里,有个穿校服的影子说:“换四次车就到了。”
那个穿校服的影子在馆里打篮球,他看见自己坐在看台上微笑。
“下来一起啊!”穿校服的班长慕昭白说。
“差下生……老班,你和他搅在一起干嘛?”这些句子出自他人之口,分明私密,却毫不小声,甚至是有意说给看台上的人听。
“差你个大头鬼!”慕昭白三步上篮,个头不够高,球撞击了篮板后蹦蹦跳跳地远去了,“孟帆,去图书馆不?”
他看见自己得胜似的站起来,拎起已经背了6年的书包一步步下台阶,迎上了背着精致运动背包的慕昭白,一起走出体育馆。他用沉默和内向战胜了活泼的篮球兄弟们,赢得光彩夺目。
“有这些脑子,你为啥就不能多记两个数学公式?”慕昭白在考试前恨的牙痒痒,用孟帆攒了四个月钱买来的那本超级厚实的《世界航空母舰最新图鉴》拍他脑袋,砸得咚咚有声。
他看见自己几乎疼的跑开,还是勉为其难地继续算下去,在一堆函数关系里摸索答案──为了慕昭白也死活要把这题给算出来啊,他鼓励那时候的自己,慕昭白换四次车来他家讲题,回去的时候,换三次以后就没有巴士可以坐了,要步行,穿过五座天桥,两个红绿灯口,往南,在一片职工家属区里,东北角的第一幢楼,4单元,8楼,右手第二门,那就是慕昭白的家。
孟帆记得清清楚楚,但他从来没有去过。慕昭白很热情地邀请他很多次,他总是推辞。慕昭白说没关系,怕远可以住下,我家的沙发展开就是个床。这让他更不好意思了,每次讲完题目,慕昭白深夜回家,孟帆总是站在巷子口说:“对不起,那女人讨厌一切男人,包括我,否则你可以住下。”慕昭白总是说:“没关系,真的,我快跑几步就有车坐。”
他看见自己在黑暗里看着表,10点40,快跑也没用了。他觉得很不舒服,从心里,到身体。
孟帆勉强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依旧被绑在椅子上,只是对面值班的俩战士,不知道何时换了一拨。门上有铿锵的叩击声,新换来的战士板着脸去开,孟帆对来人有莫名的恐惧──他没有秘密,他已经把目的全盘托出,任何痛苦都不能带来新的突破,他只剩自己的计划和计划中的计划,这些,是不能说的。
“吃饭没?”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齿间咬着脆脆的什么东西。孟帆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停止。
“报告长官,没有!”战士回答到,身体绷紧了。
“去吃吧,苏朝宇中校同意了,但半小时必须回来。”进来的人直径走向垃圾桶,飞快而准确地大咬着苹果,极力吞咽,很快便把吃得完美极了的果核丢在垃圾筒里。咕嘟一声,异常惬意。
嚼着苹果的人转身的瞬间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汁水,咬肌只鼓动两下就停止了。慕昭白把整块整块的苹果肉生生咽下去:“孟……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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