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完结
“我十岁的时候,在皇宫里看见一只布谷鸟──”
“恕下官冒犯,”江扬撑起身体,“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宜的……”
“我强迫你听完这个故事。”江元帅一巴掌拍在儿子肩膀上,把他打压下去,“见过布谷鸟吗?”
天啊……江扬几乎要抓狂了,苏朝宇正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个角落遭受未知的命运调戏,他却在这里想象一只……布谷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布谷鸟,很美,很大,跟想象里不一样。那只鸟是几个厨子救下来的,见我喜欢,便答应送给我养。谁知道,带回家来,它不吃不喝,身体很快就垮了。”江元帅的声音不紧不慢,具有一种奇特的诱惑力,“我把它带回皇宫,急得哭鼻子,在御医院砸东西、跺脚,我说如果这个鸟死了,我就要爬到树上去再也不下来,我要绝食,我拒绝睡觉。我从家里带最好的肉和米给它,磨得细细的,这样好几天。”
江扬看著父亲,喃喃地问:“它死了。”
“是的,我一厢情愿的救助没有用,布谷鸟还是死了。它死了以後依然漂亮,有人从我这里拿走尸体,还给我了一个再好也没有的标本。每次我看著那个标本,就会想起来,有一些事,是徒劳的。”
“找到苏朝宇不是徒劳!”江扬翻身起来,站在江元帅面前:“我们已经结婚了,爸爸,他们在我们蜜月的时候掳走苏朝宇,这是挑衅,这是一个我不可以容忍的伤害。”
江元帅看著他,没说话,抓过他的手仔细看了一下,把剩下半圈纱布缠完。江扬不敢动,又忍不住不动,最後干脆掉下眼泪。过度的体力消耗让他身体一软就跌坐在床上。江瀚韬拍拍他的肩膀,到卫生间里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来,只这麽一转身的功夫,江扬已经恢复常态:“您说得对,对方如果拿住了苏朝宇,便不会让我这麽轻易地找到他。如果苏朝宇已经……是的,现在我所有的失态都是徒劳。”
“镇静一些。”江元帅给他倒了杯水,“你先睡一觉──别跟我说睡不著之类的鬼话,必须睡。这期间我会帮你处理一些事情,醒来以後,也许苏朝宇已经站在门口。”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麽?”江扬绝望地拖住父亲的手,他从句子里听到了隐瞒。
江瀚韬的眼睛里有无奈也有爱怜:“儿子,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给我一点时间。”
江扬躺在床上,江瀚韬给他盖了一袭凉毯。琥珀色眼睛的帝国中将紧紧地用裹满纱布的手盖住眼睛,他怕极了,他怕一醒来就再也见不到他蓝头发的小兵。空荡荡的大床仿佛失去了重心正在左右摇摆,江扬在黑暗里看见一个巨大的亮点慢慢逼近,而後爆炸,变成了漂浮的云絮,里面有人走来走去。他记得他曾经问过蒋方,梦见云絮中的有一具圣洁的身体的自己,是不是代表出生?蒋方说,不,按照宗教的概念来说,那应该是死亡。幻象袭来,江扬抱紧身体:试图无视这一切。云絮里的他舔舔嘴唇:“我要吃掉你。”
不,不……江扬不愿承认,但云絮里的他确实要走远了。苏朝宇,确确实实是苏朝宇。
按照审讯者的定义,现实中的苏朝宇正在“安静”、“适宜思考”的环境里“休息”,他们把他双手手腕的钢镯扣在了一起,固定在集装箱天花板的某个装置上面,打开红色的活动舱板,让他整个身体悬空吊起。为了避免长时间悬吊对手腕韧带和肌肉造成永久性伤害,他们在底舱设置了一条钢索,苏朝宇可以用脚尖踩著它,稍微减轻一点全部体重对於手腕的折磨。
但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维持身体的平衡,根本不可能让头脑或者身体获得任何程度的休息。审讯者仿佛已经关闭了房间内的通讯装置,四周变得非常安静,只有自脚下传来的、一波一波海水流动的声音。
他现在什麽也看不见,冷冷的海风无情地吹打著什麽也没有穿的身体,气温大概不到二十度,可是他却一直在冒汗──因为极度的疼痛、疲惫和严重缺乏能量,冷汗一层一层细密地冒出来。每一秒锺都仿佛被拖到无限长,时间几乎失去意义,苏朝宇试图通过身体对食物或者水分的渴求来计算他被关了多久,但是他的体力显然并不支持这样脑力全开的计算,片刻就陷入了一种混沌的浅眠状态里,直到脚下一软,脚尖从钢索上滑脱出去,手臂一下子扯得生疼,他才再次清醒过来,挣扎著摆正姿势,咬牙强撑。
不至於绝望,然而恐惧正在一点一点攻占被抽离了所有反抗能力的身体。他恶心、干呕、胃痛得如同被人用鞭子抽过,至於被电流刺激了太多次的手脚,则始终神经质地痛著──或者也不算是坏事,至少现在他们突然通电的时候,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让他有种想把手脚都剁下去的冲动。
江扬说:“苏朝宇,你是怕疼的,尽管你对自己狠得下心。”
那是刚刚从迪卡斯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正在愈合的伤口会在每一次换药的时候疼得撕心裂肺,他总会非常鸵鸟地把头扎进江扬怀里,他的爱人轻抚他的後背,怀抱温暖有力。当时他仿佛狠狠地咬了江扬坚实的腹肌,含混地说:“你当然知道了,你个无良的老混蛋!”
是的,他怕疼痛,怕寂寞,怕太过狭小的空间,就算是基地安全的禁闭室,他都会觉得难受。每一次进去超过48小时,再走出来的时候,他都会强烈地渴望“活人”。这是他最隐秘的恐惧,源於儿时最痛苦的回忆。谁都不知道,每一次长时间置身於狭小密闭的空间,他都会无可抑制地出现幻觉。
夜色正浓,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房门紧闭,他恐惧地看著那里,却不由自主受到吸引,一步一步走到玄关。
手指触及冰冷的铜制门把手,牙齿开始打颤,他怕极了,可是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哢哒,他拧开门锁。
外面是更浓的黑,没有一个人。
暮宇,苏暮宇!
他大声地喊,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甚至没有一丝回声。
苏朝宇走出门,僵硬的腿脚已经不属於他,他只是走下去,哪怕身边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去,他仍然必须要走下去。
四周的景物渐渐熟悉,转过四层的核桃木书架,穿过铺著复合木地板的客厅,墙上挂著画著大瀑布的挂历,他已经穿过了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然後那扇门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玄关的穿衣镜幽幽地闪著光,他不是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的特种兵,那里面只有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还没有开始长个子,宝蓝色的短发纠结蓬乱,那双眼睛茫然欲泣,他的手正握著圆形的门把手,稚嫩的肩膀微微颤抖。
隔了那麽多年,那麽多时光,苏朝宇仍然能够清楚地感知少年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命运已经收紧了残忍的网,他就像落入陷阱的幼鹿,哀鸣亦无人要听。
他再次打开门,然後再次走入了那一片浓黑的绝望里面。
无限循环的噩梦,永远不会有尽头。
苏朝宇昏了过去。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37
江家一直未曾向外界公开过苏朝宇失踪的消息,一方面是怕越传越神,另一方面则是害怕对方撕票。但说来奇怪,并没有任何人、组织向江家或者江扬本人或者其他有关联的人或者组织索取过任何东西,这种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做法让江扬越发濒临崩溃的边缘,任何一个电话都可以让他从熟睡状态立刻切换成随时待命的救生队员。同样神经质的还有凌易手下的无人机监视员,有一天,他们在某坐标识别到了一个和苏朝宇的面孔相符程度超过70%的人,便迫不及待地直播了江扬的电话。当时江扬正在军部会议室,听到这个消息就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监视员指挥他一步步接近预定坐标,江扬十分警觉──已经到了元帅府附近,苏朝宇要麽是逃回来的,要麽是绑匪放出来的诱饵──五分锺後,他在元帅府外抓到了苏暮宇,还有陪著他的一个亲卫队员。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只是出来走走,顺便买了几斤樱桃,看见江扬便苦笑:“警察叔叔下午好。”
在这种徒劳的搜索超过了72小时後,江扬决定改变方针,甚至已经商量好了说辞,准备在媒体发表一篇声明,公开苏朝宇失踪的消息。这是凌晨四点的决定,然後,江扬睡了两个小时。六点过八分,勤务兵看见黑著眼圈的江扬在花园里晨练,眉头紧锁。六点十九分,有一辆张牙舞爪的车停在元帅府门口,里面冲下来一个人。负责门禁的士兵刚要阻拦,那人已经直接翻越了栏杆,冲进元帅府花园。由於对方肩膀上的将星发著光芒,门禁只能一个电话打到周星那里去:“队长,彭耀少将来了!”
江扬用毛巾擦汗的时候,听到了身後的脚步声。彭耀像一头被惹急了的公牛般飞奔而来,一声嘶吼:“江扬我/操/你/大/爷!”
什麽?江扬怀疑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没有人敢在元帅府说出这麽脏的话,而且彭耀为什麽会离开他温暖的狼窝?还有,谁走漏了苏朝宇失踪的消息?他刚要说话,彭耀已经冲到面前,兜头就是一拳:“操/你/大/爷!”江扬一偏头就躲过,顺势捏住了彭耀的腕子恶狠狠骂道:“放肆!你看清这是哪儿?”
“滚你的生死相随!”彭耀就差往江扬脸上吐唾沫了,他像个疯闹的小屁孩一样撕扯著江扬的衣服,把他往地下踹,“苏朝宇呢?操/你/大/爷,苏朝宇呢!”
江扬决定放弃和疯子的对抗。苏朝宇失踪他确实有责任,所以可以承受被彭耀揍一顿的後果,但是当他刚要说“你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具体情形”的时候,彭耀一脚踹在江扬左肩上:“苏朝宇呢?”
剧痛从关节里蔓延开,两次破坏性旧伤和那天在车里的猛击已经让江扬只能趴著睡觉了,彭耀穿著狼牙新换的重达两斤的铁头陆战靴,这一脚又狠又准,让江扬的左臂立刻没有了力气。“有完没完!”琥珀色头发的帝国中将满腔愤懑和怒火,趁彭耀过来提他领子的时候一拳招呼过去,正中对方鼻梁。彭耀哪里被人这样揍过,顾不得鼻血往下流,仗著比江扬多一只手的优势,立刻和他扭打起来。
周星赶到现场,只看了一眼,掉头就跑。闻讯而来的亲卫队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们的新队长逃了,却谁也不敢上去拉架。由於彭耀已经满脑子都是“打死江扬这个混蛋”的念头,出手虽不是杀招,但都十分狠辣,江扬也没必要和他客气,又趁著刚刚运动过,筋骨十分灵活,便跟他对打,两人招式生风,一会儿是彭耀摔了,一会儿是江扬被翻压,场面一片混乱。
两分锺後,周星带著元帅的前亲卫队长卢立本来到现场,这次二话不说就冲去拉架,周星负责彭耀,卢立本负责江扬。他们站了十几秒才找到空子,卢立本替江扬挡了一拳,把他推到藤架下面。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卢立本边过去帮著再拉彭耀。第四军军长眼睛血红,声音嘶哑:“混蛋玩意儿!”
“你再多一个字,我就不客气了!”江扬拍石桌而起。
“你客气过吗?”彭耀斜眼看著他,两只手臂被一左一右死死固定住,“有种你来!混蛋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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