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开车
以前应与将吸引贺情的是脸,现在完全就变成身材了,那轮廓,那厚度,满目就只剩腿了。
应与将的一只腿平放着,另一只膝关节拱起,鞋带系成死结,锃亮的军靴前端已覆了些灰尘,印着红牛logo的裤腿裹得十分紧实。
这么一副好景,看得贺情一愣一愣的,光顾着犯二了,都没来得及回答话语,又听车下的人喊了句:“贺情。”
这么一喊,他才回过神来,哼哼道:“那怎么行,我是车手,车手都睡了,这车还能开吗?”
应与将把钳子放下来,说:“我有比赛执照,也可以开。”
像是猜到贺情不会答应,他又添了一句:“就半小时。”
贺情吃饱喝足,阳光一晒,身体里的惰性又开始散发开来,心知这样的状态也没办法上路,想了一会儿,胡乱地“嗯”了几下,答应了。
他正准备起身,又听应与将往外面蹭了点儿,把手伸出来:“扳手。”
贺情看着应与将那只包着纱布还有点儿渗血的手,胸口像被尖锐之物刺了一下。
他从工具箱里一顿翻,找到扳手递过去,也没去车上睡觉,就蹲在原地没动,弯着腰趴在地上去看应与将捣鼓车轮。
贺情咳嗽一声,喊了句:“需要帮忙不?”
这一句问出口,应与将叹口气,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动,别老看我就成了。
贺情这会儿像个发光点一样盯着他看,让他难免分神去看贺情的眼睛,一看这心里面乱成一团,刚刚夹出来的石头都又嵌进去了。
贺情的背都被太阳晒出热度了,他的手伸到背后摸了一把,觉得烫,也觉得热,额间都出了汗,心想应与将肯定也热,又伸手去摸应与将的衣兜。
正在专心把石头卡出来的应与将一愣,只觉得贺情的手在往衣兜里钻,再摸就摸上小腹了,喉头一紧,顿时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贺情摸了半天把他裹手的那卷医用纱布拿出来,扯了一段,叠成一片。
他低头去看应与将在阳光下暴露了一半的脖颈,涔涔汗水正顺着应与将的喉结往下淌,从侧面滴下汇聚到颈窝处,像雨水流过沟壑,偏古铜色的肤色也使汗珠在日光照耀下更加显眼。
咬牙一横,贺情蹲着,拿起纱布,一点一点地,用比平时擦他自己车还轻的力度,贴着应与将的下颚,直到男人半敞开衣领的锁骨处,把汗水擦了个干净。
下手的那一刻,贺情就听到里面的敲击声停了。
两个人都憋着气儿,身上一通热,不敢开腔。
贺情见应与将没动作也没说话,心中一颤颤的,站起身来。
他把手上的手套取下来,扔到应与将的身侧,开口了:“你把我手套带上……不准还我。”
应与将还是没说话,贺情又自顾自地:“我去眯会儿,你别躺太久。”
心跳呼吸正常么?不正常。
贺情盯着应与将上下滚动的喉结,起起伏伏的胸膛,感觉头都要炸开了,但还是采取着自我催眠模式,心中默写一万个“冷静”,顶着一身阳光,滚到副驾驶上睡觉去了。
……
应与将修完轮胎,检查完车身零件有没有问题,擦挂损伤后,去后备箱取了两瓶矿泉水扔到扶手箱内,跨步上车,摁下启动,打燃了火。
他转过脸去看睡得沉沉的贺情,又见阳光照着他一张脸,睡着的样子特别严肃,唇角不翘眼尾不带稍的,倒凭添几分成熟的味道。
应与将伸手把贺情那边的挡板放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直射的阳光,又关掉了越野模式,这模式起来的声浪太大,跑不了一会儿贺情就得醒。
只是自己踩油门儿的力度要加大一些,不然动力根本跟不上。
就这么打着转向灯,去检录处取了时间卡,应与将凭着对路书的熟悉程度,默记着下一赛段的整段线路,一脚油门冲入山林之中,直接进入了盘山公路。
等到下午四五点的样子,盘山公路跑了一大半,贺情才醒过来。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看这车的远光灯都打开了,扭过头去看依旧二十四小时没什么表情的应与将,问道:“我靠?我睡了多久?这他妈几点了?你不是说半小时?”
应与将没看他,打了左转向灯,甩进弯道,心中暗道这主办方路线安排得刁钻,回道:“不碍事。”
贺情愣在那儿,人都要崩溃了,他是车手,让领航员跑这么大一截,算个什么事儿啊?
见贺情愁眉苦脸地不讲话,应与将把方向盘回正,说:“明天都你开。”
贺情问:“明天能跑多久?”
应与将认真思索了一下,说:“早上七点出发,到下午三点比赛才结束。”
贺情白眼一翻:“靠,那我今晚得早点睡……”
应与将没反应过来贺情话里有话,又试图安慰他:“天黑就可以回营地。”
这下轮到贺情在副驾驶上东想西想了,路书都看不进去,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应与将指路。
盘山公路曲折绵长,两边植株苍翠,算是拉力赛中一段最惊险刺激的赛程,车手要用最快的车速去从山林间穿过,前方各种弯道都是未知,其间曲折程度也并非领航员短短几句能够讲述得清的。
哪怕车技再好的应与将,此时也不敢再跟贺情讲话,认认真真地听贺情指着前方的路,两人配合还算默契,都没出什么大问题。
明天下山还要走这一段路,他今天把这段路跑熟了,明天才敢以更充分的准备让贺情来挑战这个关卡,不然这么陡且急速的弯道,连他都不敢百分之一百地保证,这车上的两个人足够安全。
刚刚驶入前方一段有沟壑的公路,应与将还没来得及踩稳刹车,就听到耳边炸开贺情的一声:“我草,跳!”
应与将想笑,又板着脸,控制住了车,纠正道:“那叫路面可以飞跳。”
拿着路书特认真在研究的贺情被纠正了一下错误,有点郁闷,可惜了自己那股钻研劲儿,他觉得他当年高考都没这么拼过,嘀咕一句:“行吧……路书上没有,我看着有坑,就告诉你了。”
车身一颠簸,抖得两个人一颤颤的,贺情突然发现前方又一弯道,连忙说:“弯道右转!”
这一瞬间,车身打滑,后轮狠狠嵌入了赛道外的青草地上,应与将脚下一用力,方向盘打得极为刁钻,将后轮打滑的技巧,使车辆在入弯时,瞬间丧失原有的抓地力,做出了更具有攻击性的角度。
贺情手紧紧抓着扶手,面色镇定,这技巧他也听说过,所以他心里相信应与将敢来这么一脚。
于是等车身完美甩尾走线,进入正常道路行驶后,贺情又拿起路书开始翻,边翻边说:“挺厉害啊?”
应与将点点头,侧过脸去瞟了一眼贺情:“还成。”
贺情看着应与将身手老练,处变不惊的样子,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这人开拉力赛,看似面上云淡风轻,面色不改的,其实每一次盘子都打得刁钻,弯道过线根本不减速,怎么野怎么来,一点儿都不像国际拉力赛出身的车手,全特么是野路子,胆子大不要命,偶尔往自己这边瞟一眼,才减速一会儿,路途顺坦了又一脚踩到底地冲,那提速度的能耐,爽得贺情都忘了他们俩还在比赛了。
等一路飙拢山顶,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应与将把应急灯打开,车灯一闪一闪的,主办方负责晚上驻扎山顶露营的人老远就看到了这一辆Stelvio平缓地驶入营地,连忙举着探照灯示意,拿着喇叭大喊。
应与将把车停到专用车位,贺情也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他一下车就觉得冷,成都这边的天气,一到冬天了的话,白天还好,晚上简直温差大得要死,再加上如果白天下了雨,不管这个片区降雨没,那温度一下就降下来了。
主办方派来的负责人正挥着印有红牛logo和阿尔法罗密欧车标的旗帜朝他们喊话,见贺情这位爷站在车边跟没听见似的,又急匆匆跑上去,跺着脚哆嗦道:“哎哟,贺少,辛苦了,辛苦了!”
贺情看营地里已经扎了两个帐篷起来了,露营灯在里面挂着微微有些光亮,能看清晃动的影子,心下不免低落几分,问道:“已经有人先到了?”
那个负责人尴尬一笑,伸出手比了个二:“贺少,你们这组还是优秀,是今天的第二名……”
见贺情阴着脸,他又补一句:“哎呀呀,没事嘛,那两个都是常年跑拉力赛的老资格了,贺少您第一次跑嘛?都还是很可以了,后面那一段路,哎哟,我都有听裁判组在讨论,开得之攒劲!”
贺情听他夸后面那段盘山公路,心里舒坦了些,认真道:“可那是应总开的。”
这会儿那个负责人才注意到从远处黑暗中走过来的应与将,整个人周身一股子凌厉气场,慑得他腔都不敢开了,连连道:“应总那技术,业界公认!”
贺情感觉跟夸他自己似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眉开眼笑,也跟着夸:“应总厉害啊,今天什么技术都让我见识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颈一热,是应与将的大手凑过来捏了一把。
贺情痒痒,一缩脖子,听到应与将淡淡地一句:“还没见识完。”
正想开口说几句,贺情看应与将迈步前行,擦过他肩膀,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定了转过身来,低声道:“金港小霸王。”
我草,老子遵纪守法,不欺负人不乱飙车的,还小霸王?简直败坏业界名声。
他往前跟了几步,看应与将提着日用品包去找帐篷了,便接过追上来的工作人员手里发的成绩卡和赛程安排,研究了一会儿,发问:“嗳,一个车组两个帐篷?”
“对!”
那个工作人员估计是给冷着了,搓搓手:“人性化吧?贺少,那帐篷宽敞得很,睡两个你都没问题!”
贺情有点儿郁闷,不说话了,虽然说吧,他和应与将还没到要一起睡觉的地步,但是在自己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一起过夜,未免还是有点儿小激动。
成吧,一个就一个呗。
……
等天色全部暗了下来,隔壁几个营帐里都熄了灯,估计是白天太累,大家都休息得早,主办方在这块区域扎了二三十个帐篷,旁边拉了警戒线和轮班的岗哨,在龙泉山的夜里,安全还算有保障。
贺情洗漱完毕,躺在帐篷里,半眯着眼,压根儿睡不着。
他跟应与将的帐篷安排在一起,隔壁迎着光就能看到应与将晃动的身影,熟悉的轮廓,熟悉的一举一动,通通入了他的眼,根本移不开目光。
今天的比赛如何,风评如何,有没有其他朋友来加油打气,贺情都没功夫去想了,满脑子都是应与将现在在干什么。
贺情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帐篷拉开一点链子,能更清楚地看到应与将。
但他只看得见应与将一个身影,猜不出举动,简直挠心尖儿似的痒痒。
想了一会儿,贺情把睡袋拉开钻进去,把主办方拿来的厚外套披在身上,望着帐篷顶的小灯,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哆嗦着哈了一口气,把微信打开。
点开置顶那一簇小火,贺情开始打字,打得这边自带键盘声哒哒哒的。
不加贝:干嘛呢
他转过头去看,冷风像裹着霜往他衣领里钻,把领口裹紧一点去看,看到应与将的身影顿了一下动作,拿起一个物体坐在那儿不动了。
盘古名车馆:脱衣服。
然后,他看到应与将半个身子直挺起来,手捻住衣角,身形舒展,脱了上半身的衣服。
那影子的张力,弧度,线条,看得贺情觉得连他的腰腹,臂膀,都能在脑海之中,描摹得清清楚楚。
贺情一愣,我靠?
这他妈的,跟老子裸聊?
他看到应与将那边一阵响动,像是在把衣物全部叠好,放到了枕边,用手拍平。
手机一震,贺情低头去看。
盘古名车馆:冷么?
不加贝:不冷啊
贺情又看到,应与将慢吞吞地,把那一叠衣物拿起来,又穿回到了身上。
外面冷风一吹,贺情觉得顿时心情有点儿复杂。
不加贝:你觉得你身体特别好是不是
盘古名车馆:还行。
盘古名车馆:快睡。
贺情心中一窒,鼓足了勇气,打下一行字。
不加贝:你过来睡
盘古名车馆:不闹。
等了会儿,贺情有点挫败,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索性打开手机回了兰洲和风堂加油打气的消息,裹着睡袋翻了个面儿不去看应与将了。
在贺情闭着眼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声,感觉是有人过来拉了帐篷的拉链,关了那盏灯。
他太累了,没力气转身去看,就着昏昏沉沉的感觉,一头栽进睡梦里去。
寒风四起,夜色中的龙泉山阴沉神秘,温度骤降。
手里提着自己帐篷的露营灯,应与将在贺情的帐篷外坐着,迎面吹着一股子冷风,耳畔是贺情略有些不安稳的呼吸声。
他摸了包烟出来,连着点了好几根。
过了半小时,应与将把烟头往红牛罐子里摁灭,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和土屑,转身进自己的帐篷去休息了。
只愿明天的一切,都平平安安。
①攒劲:得劲儿。
第26章 弯道。
第二天,贺情起了个大早,掀开帘帐,就看到帐篷外的地上一颗遗落的烟头。
他眯起眼看,是九五之尊,应与将爱抽的烟。
贺情睡得饱,但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懒得去考虑那么多了,昨晚他做梦都梦到他们赢下了最后一道赛段,拿下了这次拉力赛的冠军。
吃过早饭洗漱完毕,贺情沉默着走到车边,昨日溅到车身的稀泥已经被应与将洗得差不多,这人现在正提着一大桶冰水,把往车屁股后猛地一浇。
贺情往后站了点儿,眼瞧着那水在应与将四周溅开,砸向地面迸发出朵朵水花。
这爷们儿真帅啊……
靠,想起童年的海尔兄弟了。
真特么想看看应与将脱得只剩条小裤衩是什么样。
脑子里这么想着,一顿狂笑,但贺情表面上还是正经得很,咳嗽一声,问:“可以走了么?”
应与将看他那憋红了脸的劲儿,不知道贺情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抬手,用手背抹了溅到脸面儿上的水珠,点了点头。
今天贺情做车手,可谓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精神和战斗力来,从驶过RS赛道,进入第三赛段开始,警惕性就变得极高,随时都在注意过往车辆。
参加今日赛程的选手都和他们俩一同从营地出发,加上线路差不多,一路上基本都是你追我赶,你别我车我卡你位的,路边上也聚集了不少围观的民间车友,在沿路边为他们挥着毛巾加油打气。
贺情是谁,金港赛道抢道卡位练出手段来了的,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贺情的胆子比应与将更大。
他那速度飙赛道飙惯了,一脚油门下去根本停不下来,再加上平时在城里没事儿也到处遛弯,在成都这种大城市里,高峰期经验丰富,卡位也牛逼,就是还是老毛病犯得厉害,用力过猛,甩弯特别容易甩过头。
第三道赛段平稳地过了,第四段赛道是过漫水区域,挖成浅池的泥坑里面和着冰凉的水,伤车不说,还特别难趟过去。
应与将冷眼盯着水位,未高过进气口,高度十分精确。
看来这主办方还真花了些功夫筹办这次比赛。
他跟贺情打了个招呼,下车去拿工具箱,掏出防水包扎物来,把后面容易进水的管子给堵了。
这一段赛道光顾着过水就行了,不担心头盔会阻碍视线的问题,贺情的护目镜也不顶用了,他把护目镜取下来,正准备全神贯注地下水,还没找好坎儿下去,头上一重,视线被遮挡了些,头上就被戴上了个圆圆的头盔。
想都不用想,脑门儿上巨大一个红牛的logo,整个头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露了双桃花眼,滴溜乱转。
他有些不舒服,把车停在坎边,伸手去取:“太特么遮眼睛……”
应与将伸手给他摁住了,说:“这段儿你只看前面就成了。”
贺情转了转这个沉沉的东西,只觉得脖子重,转过脸才看得清楚应与将,他张口又问:“那你呢?”
应与将费劲吧啦地把贺情的头又扳正了,从身侧取了自己的给戴上,声儿有些严厉:“管好你自己就成。”
喉头一梗,贺情给堵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废话了,把方向盘稳住,缓慢踩着油门,挂了低速挡位,平稳驶入了水中,不然发动机进水,那问题就大了。
水底有泥沙,行驶都非常艰难,贺情卯足了劲,一气通过打头阵的那一段水路,他察觉到车轮有些打滑空转,连忙道:“有点儿滑!”
应与将朝窗外看了一下,水漫得不多,前面还有车辆在正常通行,说:“看远顾近,方向修正了,别转。”
有了应与将在旁边指点,贺情觉得这段路通畅多了,全神贯注地把这水淌过了,抵达对岸时,发现都有几辆车比他们快些,不免有些着急:“能不检查么?”
应与将伸手弹了一下贺情的头盔,弹得他“嗷”了一声,开车门下车,拆除了防水包扎物,检查了一番发动机点火系统是否沾了水,用工具箱里的干布将可能会受潮的电器部件擦了个干净。
这边儿贺情也没闲着,检查了齿轮箱、水箱散热器片,等应与将检查完毕后,又回车上把发动机打燃,烘干了发动机上面的水和潮气。
全部做完之后,贺情还有点儿小骄傲,头盔下只看得见他眯着双眼,笑道:“这一趟我也学了不少维修的门路啊!”
应与将也戴着头盔,眼里跳动着看不清的情绪,伸手又敲了一下贺情的头盔,回了句:“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