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开车
他夹了块溜肝尖儿给自己的心肝儿应与将吃,眼里亮着,冒着一小簇火焰。
应坤喝了口茶:“老大我没管过,这么多年来亏欠他很多。他身上背负着一些家族给予的东西,太重了。当他生命里的美好到来时,我希望他能抓得住,不要像我和他妈妈一样。”
这一席话,听得应与将一愣,去看他爸。
应家这两父子,本来交流就少,比贺情跟他爸沟通还困难,应坤对应与将还真是穷养大的,不管。
从来也没精力去胡吃海喝和花天酒地,应与将从十多岁开始就自己接触汽车生意了,在北京城的每一号名声,都是自己打下来的。
应小二听得只想哭,他到死都忘不了他妈是因为生他难产去世的。
二姨心疼坏了,伸手给应小二顺背,连哄带劝的,应小二终是吸了吸鼻子,红着眼跟兔子似的盯着贺定礼,满眼就是几个字,求求您了。
贺定礼在应坤面前忽然就哑住了。
他也没怎么管过贺情的成长太多,孩子出了这谈个男朋友的事儿,他甚至一度想过是不是问题出现在家庭上,或者他与妻子的婚姻上。
他也并不是觉得贺家有皇位要传,非得有个正统的什么什么,只是觉得外界的眼光,或者孩子是不是一时糊涂,但现在看来,贺情早就自己把这些问题给克服了。
命都能搭上去,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妈,来吃口柿饼夹心豌豆黄,特别甜……”
贺情给贺母夹了一块儿,又给他爸夹,边夹边说:“爸,跟谁过不是过啊,您要想抱孙子,或者说以后我跟应与将两个人觉得想要小孩儿了,那国外不是能代孕么……这逢年过节的,北京成都两边儿都多多走动,您凭空多个儿子,多好啊?”
他见他爸还是阴沉着一张脸,不敢逼急了,放缓了语气说:“爸,就跟应叔叔刚说的差不多,时间还长,您就先不在乎这事儿,等我和应与将事业又稳定下来了,再想未来怎么样……”
贺定礼差点儿一拍桌子,皱眉道:“是儿戏吗?你对待感情这么随便吗,能不在乎吗?”
二姨看贺定礼有点儿动怒了,连忙打圆场:“儿孙自有儿孙福!”
贺情深吸一口气,道:“爸,我从来没觉得这是儿戏,除了家人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做人做事,对得起您和我妈,对得起应与将,我就觉得……”
“你知道什么!我们那个年代不是没有跟你们一样的人,后来怎么了?有好结果吗?四五十的人了,该结婚的结婚,饱受非议,现在生着病在医院里,小孩儿都没有一个!”
贺定礼气得站起来,身边的贺母连忙去拉他:“定礼……”
贺情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喉头一哽:“我说了,孩子可以有……”
也不顾妻子的拉扯了,贺定礼瞪着眼看向贺情:“你对孩子公平吗,正常的家庭都没有,问你要妈妈的时候,你上哪儿找去!”
“贺叔叔。”
在一旁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应与将突然出声,放下了筷子,手掌心覆盖上贺情的手背,安慰性地拍了拍,缓缓开口。
“我和贺情都给了彼此第二次生命,您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
应与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每个人都有一些特殊,有的为了不再接受异样的眼光,去改变自己,从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对于这个社会,是我们该去让情况变得好一些,而不是被迫改变。”
在贺情的注视下,应与将看向贺定礼的眼神特别真挚。
“打拼十年有余,为贺情,为我弟,我放下了所有,我无怨无悔。”
应小二一听到了自己,想起自己干的那些坑哥哥的鸟事儿,感动得要死,连忙补了一句:“贺叔叔,我就没妈,但是,我爸和我哥,还有我二姨特别疼我,现在还多了个贺情,我真的特幸福!”
他一叹气,认真道:“没有贺情,我估计都挂了。”
贺情趁热打铁,也跟着一叹气:“没有应与将,我也挂了。”
他也不知道他爸能不能明白“挂了”是什么意思,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应与将说的话,暖烘烘的,真想现在扑上去就是一顿狼吻。
贺定礼的确被触动到了,表面上还是阴测测的说:“你救了贺情……不代表贺家就能接受你。”
在应与将这儿根本就不太在乎贺家能不能接受,他天不怕地不怕,被应坤打得浑身是伤都没喊一个疼字的。
他最怕的不过是贺情的放弃和半点儿松动罢了。
“贺叔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次我救贺情,考虑不周全,不计后果,的确对不起我的父亲和母亲。”
应与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应坤,回过头来,坚定道:“但是如果这事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包间内落针可闻,贺情耳朵发烫脸发红,差点儿把脸埋到碗里去了。
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害羞。
他偷偷去看他爸的反应。
贺定礼没说话,拿起筷子,戳了下碗底,沉声道:“先吃饭。”
一桌子菜吃到最后,气氛缓和了不少,应与将和贺情全程不怎么讲话了,就看应小二逗他们四个长辈乐,满屋哄堂大笑。
荷叶膳粥上过之后,就是满汉全席里边儿的告别香茗。
贺定礼亲自接过茶壶,往桌中间摆好的茶碗里沏上,端着,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把那两碗清香泛绿的茶,放到应与将和贺情的面前。
他一垂眼,淡然道:“杨河春绿,品品。”
贺情眼前一亮。
应与将就这么拉着贺情,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被扶着走到贺定礼跟前,手里都捧着碗茶。
贺情被他扯着跪下地去,急了眼:“你不想要你这条腿了?”
应小二见状连忙搬了根板凳过来扶着他哥坐下。
一坐一跪,两个小辈就这么在贺定礼跟前,慢慢喝完了那两碗茶。
贺情只记得一般是人家结婚的时候才给父母敬茶啊?
他一想到这,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让应与将站起来,把凳子转了个面儿,倒了两碗茶,对着应坤和二姨,又扑通一声跪下来。
那天应与将去看贺情喜上眉梢的样儿,不由得出了神。
家庭合睦,事业有成。
人生幸事,不过如此。
……
贺父贺母在医院陪着贺情呆了半天之后,就说得回成都了,加贝那边儿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完,还嘱咐贺情等养好了就赶紧回成都。
他接手过来的盘古旧址的车行,风堂昨天都还在打电话问,情儿,这事儿咱还做不做了啊?
贺情一拍大腿,做啊!怎么不做了,做大点儿,万一他爸以后出尔反尔怎么办啊?
应与将离开得早,还不太清楚他卖车这些事情,也总觉得贺情在瞒他什么事儿,没多问,想着等回了成都一桩一桩地算。
贺情愁死了,心想着他在望江名门养的那一株绿植,估计都快枯死了。
他还是没忍住想跟应与将翻小帐,一边骂一边掐他脸,让你卖盘古,让你想改行,让你买机票,让你回北京……
这掐得应与将有点儿怀疑人生,这始作俑者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发泄完之后,他又跟身上没力气似的,把下巴颏儿搭在床边上嘀咕,你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应与将也毫不含糊,没跟他客气,回掐他的脸问,那你还在半路下车么。
贺情脸一皱,哎哟一声,不下了,我错了。
……
在首都机场过安检的时候,贺情站在人潮涌动的安检处外,看着他的父母,背对着他,将证件递给安检人员,过了传输带。
安检人员拿出金属探测器在贺定礼身上游移:“转身。”
贺定礼举着双手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隔离围栏外站着的贺情。
他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的儿子,与他遥遥对视。
似是穿不过的山,挡住了山野之上疾驰的骏马。
贺情看着他爸举起来投降似的双手,想到一部电影的结尾,忽然有些感慨。
贺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见他爸又转过去了,手里捏着机票和手机,揽过一边儿等候着的贺母,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心想着等应与将拆了石膏,就能回成都了。
这路,从此就在脚下了。
第71章 回成都。
加贝那边的生意贺情先麻烦了兰洲过去顶着,天天蹲医院里边儿自己配合治疗,也能照顾应与将。
这石膏短时间拆不了,贺情就硬是陪了快一个月,中途回了两趟成都,屁股都没坐热,又匆匆往北京走。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下旬了,应与将腿上的石膏拆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再养养,但勉强还能行动,由一群旧部下带着,说什么也要回成都。
除了考虑到贺情在外待了太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应小二要开学了。
应小二报的法医学,是这所大学的新兴王牌专业,国内前三甲,他这个人又特别好奇这一块儿,报专业报学校没怎么跟家里商量,应坤一听这专业,差点气得背过去。
这专业他觉得特爽,一个年级一百个人不到,今年在四川才招几个人,大三就临床实习了。
虽然大一大二的校区没在人民南路上,但大三就能回来了,离他哥嫂还特别近。
三个孩子走的时候,应坤没去送,坐在客厅里玩儿鸟笼,背对着客厅落地窗外铺洒下来的阳光,一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提着行李的应小二,没说话。
应小二正在给行李箱套防尘罩,笑嘻嘻的:“爸,我每个月都回来看您……”
应坤鼻腔里哼一声,骂他:“没必要,麻溜儿滚蛋。”
所有行李打包好,文叔和贺情忙上忙下地搬到车上去,应小二把电脑收起来,应与将还活动不太方便,勉强能走几步,靠在门框边儿,对着应坤轻轻一颔首。
爸,我走了啊。
应坤看着这三个孩子,忽然有点儿感慨,转过背去,面朝着那面落地窗,去看小区里的风景,拐杖在地上杵了几下。
那天,贺情扶着应与将,站在应家大门口,看着这一处恢宏宅院,特认真地面对着应老爷子,喊了句,爸,我们走啦。
……
三个人买的头等舱,一排四个座,二对二,中间隔了走廊,应小二自然就成了那个一个人单独滚一边儿呆着去的。
飞机上关了阅读灯,贺情拆了位置上的薄毯,把垫腿的地方给应与将弄起来,让他躺着,两个人打开了同一部电影,插上耳机,一起看了起来。
两个人并排躺着,身上盖着毯子,翱翔在七八千米的高空,一起看电影。
贺情偷瞄了一眼全神贯注看片儿的应与将,心里跟被猫抓了一下似的,太浪漫了吧。
到了成都都是晚上了,贺情从窗户外看下去,都能根据夜里灯光纵横交错的脉络看出是哪些地方。
忽然觉得这世间,熙熙攘攘,其实并不皆为利来。
他转过面去看了一眼闭着眼休息的应与将,熟悉的线条如初般令他心跳不止。
有的,还为爱而来。
……
一回成都,加贝集团来了人接,贺情把应与将和应小二送回望江名门,请了保洁阿姨来专门打扫,毕竟都好久没住过人了。
他那株绿植果然枯了,贺情想了好一会儿,以后还是不养这些了。
他从衣柜里挑了件短袖换上,说还得回家一趟换衣服,晚上还有个会议要去,让应与将在家里等着他。
贺情正好拿了刀要割个行李包装,指着应小二说:“应与臣,你等会儿点外卖啊,饿着你哥我砍死你。”
应小二立马双手投降:“没问题!您放心地去!”
开完会回来都是十点多了,贺定礼似乎也默许了贺情在外边儿住了,看他回家收了一堆东西,跟自己汇报了一下工作,轻手轻脚关上门走了。
毕竟应与将还受着伤,贺情觉得把他一个人放一会儿都心疼得要吐。
过了几天他抽空去找了一次风堂和兰洲,哥仨提着饮料往望江名门走,还没进门,风堂就开始“哇”,摸摸电梯门又摸摸按键的,就差把脸贴门上去:“情儿,太气派了吧,这一两千万的房子就是不一样……”
贺情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算新房啊,那可不是气派吗!
应与将身体还在修养,休息得也早,打过招呼后就去主卧休息了。
加上应小二,四个人就在书房里边儿喝饮料聊天,贺情也跟他们俩谈了一下以后洗车行发展战略,以及还在找的自己丢了的车,但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风堂见着应与将的时候差点儿没咬到舌头,他最怵这种特别有威严的人,跟他当官的妈似的。
兰洲虽然说见着应与将笑了一下,但还是有点儿怕这种,等应与将去睡觉了,喝了口汽水儿,缓了口气,拍拍胸膛,说:“我靠,情儿,你这是请了尊佛往家里搁着啊……”
“懂个屁你们,他在我面前才不这样。”
贺情得瑟完,嘴里吸管咬得扁扁的,又说:“一般他只要对我冷一点儿,我就……”
风堂都想一巴掌拍贺情背上了,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儿又下不去手,连忙比手势:“打住打住,差不多得了,放过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单身狗……”
他们三个人开的洗车行,还没来得及装修到盘古以前的门面去,贺情想了好久,觉得应与将应该是知道他把盘古买过去了的,这人怎么不提啊?
晚上把两位爷送走了,贺情跟应小二在客厅吃了夜宵,道过晚安之后就回各自的房间洗完澡睡下了。
贺情一身水汽还迷茫着,头上毛巾搭得眼睛都快遮住了,踩着软软的地毯往床上扑,汽水儿喝多了,嘴里一股子果味,胃里还有些鼓胀。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虽然小,但应与将还是醒了。
不过他也没睡多久,半睁着眼看贺情,一只手臂垫在脑后,低声道:“都走了?”
贺情感觉汽水儿喝得跟酒似的,有点儿哽,扑腾到床中央,伸手把应与将掀开的被子往人身上盖,嘴里喃喃道:“大少爷,给您盖被子……”
去了趟北京,觉得这才是真的大少爷啊。
应与将听这称呼,真给逗笑了:“你睡个觉怎么跟角色扮演似的。”
贺情眼睛亮了点儿,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些不太健康的东西,搓搓手:“角色扮演啊,那肯定挺好玩儿……你扮交 \' 警行不行啊,就那种,我欺负你,然后你边哭边说,贺少,哎呀,再也不敢贴您罚单了,您想停哪里停哪里,想怎么走怎么走……”
应与将脸一黑,怎么还想起那些马路上站的小警 \' 帽儿了。
“想够了就睡觉。”
贺情坚持不懈,还想试图争取一下,伸手抱住转过身背对着他的应与将,蹭了蹭,喊了句:“哥哥……”
这称呼真的喊得应与将头大,也没动,说:“别乱叫。”
贺情不满了:“凭什么啊,我才二十呢……”
应与将纠正他:“二十一。”
差点儿抬腿把人踹下去,贺情又觉得踹一个病号,不太舍得,又特别没出息地把应与将抱紧了:“老子年底才满!你比我大那么多,还……”
应与将又纠正他:“就七岁。”
贺情有点儿委屈了:“三岁一代沟知道吗,你这九寨沟都代出来了……”
应与将憋住笑,拍了拍贺情的手:“睡觉。”
接下来的情况就完全是贺情自作自受,他撒了欢儿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衣服脱光了,穿个小裤衩在床上滚来滚去。
房间里空调又开得低,应与将拿他没办法,抓着被子去罩他。
他伸胳膊绊住了贺情的腿,贺情一下跪到床上,应与将好的那只腿支撑着他的上半身挺起来,手里一床空调薄被,一下就把贺情给裹住,揽到怀里了。
贺情浑身赤条条地被裹得死紧,半个身子都禁锢在应与将怀里,他真的无语了,这人怎么养着伤都这么有力气啊?
两个人正对坐着,贺情张开腿坐在应与将大腿上,就这么抱着,裹着一床被子,空气都燥热起来。
应与将的下巴搭在贺情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现在是交 \' 警了,你该说什么?”
感觉得到应与将的手都摸上他尾椎骨了,贺情红着脸说:“求求你……别给我贴罚单儿啊。”
应与将喘了一下,说:“还有呢。”
贺情“嗷”一声,腰被按住了,咬牙道:“不乱停了……”
过了十多二十分钟,贺情眼里都有点儿湿了,扶着应与将的腰,让应与将躺着。
应与将搂过贺情的脖子,吻了他的脸:“我要是交 \' 警,就专门抓你这些飙车的。”
贺情身子一颤一颤地,满脸通红,忍着不出声,应与将的手又往下滑了些……
“天天抓,慢慢儿收拾你。”
……
九月一号准时开学,先报道应小二这积极向上三好青年,一大早就往学校走了,贺情开车,风堂兰洲也在,过来帮着搬东西。
应与将酷酷地坐在副驾,也不下车,看后座三个人并排坐着,挤得跟傻逼似的,忍不住说了句:“应与臣,你怎么不开你的车?”
应小二摸摸鼻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低调:“哪有第一天报道就开个一两百万的跑车来的,还不想上新闻……”
风堂在一边儿一拍大腿,笑道:“你这觉悟,比你嫂子当年高啊。”
然后风堂就开始跟应小二说贺情十八岁那年开个玛莎拉蒂总裁去学校办学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