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干掉我的替身(未来)
余邵的视线从墙上的投影转到监控台第四格的屏幕上——酒店的贵宾招待室里,波斯地毯上站着三个人,其中的年青人与另两人握手,带着温和的微笑与另两位年纪大出他许多的人落落大方地交谈。余邵拉近“金龟子”的镜头,屏幕上放大的青年头像,与墙上投影中的青年一模一样。
“Hello,初次见面,我希望你不会太难受,所以,今天你最好听话些哦。”对着屏幕,余邵神色有些复杂,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低声说道。
酒店这边,梁天枢与两位业内知名的教授打过招呼后,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这段时间缓解了许多的头痛,这两天又开始犯了。好在早上的开幕式并不需要他出席——梁峰总是竭力避免一切让他暴露在公众前的场合,而这次峰会的开幕式上,汇聚了全球大大小小五十几家媒体,他自然是要像往常一样,坐在休息室里看转播的。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转播屏,离峰会开场还有半小时,八百人的会场坐满了将近一半的席位。在场的人们或忙着交换名片、或与业内相熟的人交流最近的情况,也有一些记者顺利逮住了提前进场的大佬,抓紧时间做会前采访。梁天枢大略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没什么特别的,他需要交好的大佬,大部分都在会场外就见到了——可以说,梁家举办峰会的意义,都是在小小的贵宾室里实现的。梁天枢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有加剧的趋势,忍不住叫了一声自己的护卫:“拾山。”
门口一个相貌平平却身材魁梧的亚裔男子走了进来:“在。”
“帮我拿一下止痛片。”
男子立刻从橱柜里找到一个白色的药瓶,和一杯水一起递给天枢。
“谢谢。”
拾山点点头,退出门口。他是梁家数十个护卫中的一员,负责梁天枢的安全。他们的命名规则是这样的:董事长梁峰的护卫有七位,为“守”字辈,名“守一”至“守七”,梁家继承人则各有一位贴身护卫,为“拾”字辈,大少梁天行的护卫名“拾一”,二少梁天枢的护卫原来是“拾二”,但在十年前,拾二因为一场事故殉职了,梁峰需要重新从外围的护卫里挑一个人跟着二少。
二十出头的拾山那时还不叫拾山,也从没进过梁家的大宅,那时的他只是公司里的一个保卫,暗恋着楼下咖啡店里的一个女店员,每天上班最大的动力就是在下午两点时,抢了替大家买咖啡的任务,好多看两眼心上人。那时他听说选拔赛的魁首会有一笔丰厚的奖金,于是拼命上了,没想到从此就调离了公司,每天最日常的工作就是窝在学校外的小车里,等着接送二少,现在连初恋的样子都忘了……但自己名字的由来,拾山却记得很清楚。
选拔赛后的第二天,他被领队带到公司顶层的办公室里,平时从来不看他一眼的董事长仔细打量了他很久,然后对他道:“以后二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那时还是愣头青的自己傻傻问了一句:“那我以后就叫’拾三’吗?”董事长却摇摇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不,你永远都不会叫’拾三’。”那一刻的董事长,表情似乎有些哀伤——不过也许是他看错了,一个名字有什么好哀伤的呢。但他确实沉默了好一阵子,似乎陷入了回忆的花园里。在拾山以为董事长已经忘了自己时,董事长开口了:“以后,你就叫’拾山’吧,大山的山,希望你像山一样可靠。”
休息室的门外,拾山站直了身子。是呢,他的名字是最特别的——护卫队里的其他人都是按规则取名的,只有他的名字是董事长亲自取的。单是这一点就够他在护卫队里炫耀了,虽然他的工作也许是拾字辈里最无聊的:拾一跟着大少,每一次出生入死都是立功的机会,拾二更不必说,虽然素未蒙面,但他的大名从早已刻入梁家专属墓园的墓碑上,每年清明前后,他们这些后进的护卫都要去拜谒的。
说来奇怪,且不说最后让拾二殉职的那次爆炸,听说在那之前,拾二也立了不少功劳。在护卫队前辈们的形容中,小时候的二少就是个事故吸引体,小到打架寻衅、离家出走,大到绑架,每年都会出上几次意外。可是他接手的二少,安静地完全不似传闻中的那个爱惹事生非的二少——事实上,拾山到二少身边至今,还从没出过一次手……
也许是爆炸案发生后,董事长把他保护地太好了?是呢,和隔三岔五霸占各大新闻头条的大少不同,二少从未出现在媒体上,同学中也没人知道他是梁家的二少……想到这里,拾山忍不住看了眼休息室里闭眼小憩的青年。多漂亮的孩子啊,可是,拾山总觉得自己在青年眼中看不到光。他想起十年前的爆炸,听说二少的母亲就是那时去世的,也许二少还没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吧。
转播的屏幕上,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峰会开始了。拾山看了一眼屏幕,在一排行业大佬的座席中,大少正中坐着。他知道,今天董事长不回来,接下来将有一场由大少代表梁氏的致辞。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然闭着眼的二少,心底嘀咕着:什么时候,董事长才会把二少带到人前呢?
在拾山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只金龟子安静地伏在天花板上,与穹顶繁复的彩绘融为一体。
第 20 章
虽然陆宽是能源界里的大佬,但生物医学界里还没什么人会认识他。此刻,陆宽一行人坐在这场生物圈里的年度盛会上,就像局外人一样。肯特倒还见到几个能打招呼的老同学,克莱恩则听得呵欠连连。陆宽看着台上谈笑风生的梁天行,心里下意识地调动出这位梁氏接班人的资料,将眼前所见一一添加进备注里,为这位梁家大少打了个漂亮的印象分。听说梁家还有个小儿子,只是被藏得严实,不知是怎样的人物……
梁天行的致辞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下一个上台的发言人是学术界的一位泰斗级院士,嗯……这句话有点意思,生物医学界的下一个突破点必然在交叉学科中诞生吗,回头找机会与这位院士约个饭。陆宽在心底琢磨着,在身旁的宛宛起身出去时只瞟了一眼,并没去留意——更没留意到前排梁天行的位置上,已经空了。
梁天行去的是他专属的休息室,他从洗手间出来时,原本只有贴身助理兼保镖的休息室里,多了一个短发美女。他先是看了一眼拾一,见他只是护在一侧却没解释,有些明白了情况,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对陌生女子道:“这位小姐,你走错休息室了吧。”
拾一立刻靠近他,原本巧妙的护卫姿势改成明显的防御:“抱歉,她说是您的旧识。”
陌生的女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他侧头微笑:“真的是旧识哦。可惜今天来的是你和拾一,如果是超人哥哥就好了。”
天行的瞳孔迅速缩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却不见变化:“哦,果然是旧识。拾一,让人请这位小姐到楼上坐一坐。”
“今天就算了,你们办的会我还想好好听呢。改天吧,你和超人哥哥一起,我们约在月亮湖老地方,好好聚一聚。等你有空了,记得来找我哦。”
在说到“月亮湖”时,天行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陌生女子却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将要说的话说完,把一张便签纸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然后侧身对他送出一记飞吻,翩翩然走出了休息室。
“这人是谁?猴子派来搞笑的吗?”天行嘴上一副不放在心上的反应,但紧盯着桌上便签纸的视线却说明了他的介意。
拾一拿起桌上的便签纸,反复检查几遍后,呈给天行。上面只有一串号码。天行仔细回想着女子的模样,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对拾一道:“去查她,还有这个号码。十分钟里我要看到资料。”
她提到的那个常去的“老地方”,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记忆中,“月亮湖”这地方只出现在某小孩的臆想里。他说长大后要住在一个湖边,湖水干净地可以洗月亮。呵,为了他这无忌的童言,老头子不是还特地给他在家里挖了一个湖么。
超人哥哥,月亮湖?呵,这女人想要扮谁?
不到十分钟,一份资料就递到了天行手中。由于峰会是刷卡进入的,女子在官方登记的身份信息很容易就查到了:余宛瑜,生物学博士,千霁研究所研究员。千霁的人?他可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一号人物。而调查显示,便条上的号码也登记在她名下,归属地在S城,千霁所在地——一切都没什么特殊的。
天行扔下一句“再去查”,回到了主会场。八百人的会场里几乎全是人,天行只扫视了一眼,就控制着脸上完美的表情走回座位入座——呵,有点意思。这个生物大会其实没他什么事,他只需要出来站个台就好,本来想开幕式致完辞就走的,且再留半天吧。
在中午用餐的时间,由于议程单里到这时候他早就走了,所以并没有安排他用餐的席位。底下的人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和二少一个包厢,他直接拒绝了——那桌都是被梁峰默认可以知道二少的人,说是行业大佬,心都是向着梁天枢的,他过去只会自找没趣。他让人查了下余宛瑜在哪个厅用餐,便直接带着拾一冲过去了。
好在余宛瑜去的是个小厅,十来桌的位置,很快就找到她了。小方桌上坐着三人,根据刚刚的资料,另两人应该是千霁的董事陆宽和他的助理。天行径直走过去,脸上扬起标准的绅士微笑:“余小姐,好巧又见面了。方便拼个桌吗?”
余宛瑜抬头见是他,立刻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当然可以,无任欢迎。”
在他点餐之前,她道:“请允许我来做个介绍,这是我的老板,千霁的董事长陆宽;陆总,这位是本次峰会的主办方梁先生,其实想必梁先生不用我介绍也行,陆总一定对刚刚上台致辞的梁先生印象深刻——因为对于一场学术论坛而言,这样英俊的主办方太少见啦。”
桌上的另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陆宽是诧异宛宛怎么会认识梁天行,索伦是诧异余舟的妹妹实在太会说话了,而天行则在暗忖——难道这女人故作玄虚只是为了给陆宽牵桥搭线认识自己?或许是陆宽的意思,他记得这人最近弄了挺大一手笔,要向生物界进军了。念及此,他笑着与陆宽握手致意。但寒暄两句后,他很快觉得不对,陆宽如果不是演得太像,就是根本没结交他的意思——事实上,以陆宽的身家,根本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接近他。
餐桌的气氛看上去还算轻松。
“宛宛,你是怎么认识梁先生的?”陆宽问。
“哦,小时候的旧识。”宛宛笑着回答,似乎无论何时,她脸上都维持着百分百符合标准礼仪的笑容。天行留意着陆宽的表情,见他似乎有些疑惑。陆宽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追问道:“你的小时候?”
不知是否是错觉,天行总觉得陆宽在“你”上的音节做了强调。
“老板,女生的有些过往是不能细问的哦。”
天行在陆宽脸上看到了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嗯?好吧,估计他自己的表情也差不多。天行忽然有种和陆宽同病相怜的感觉——当这女人的上司,应该挺不容易的。
随着闲聊的继续,他渐渐发现陆宽这个人值得深交,有眼光有魄力,而且在他面对桌上那个奇怪女人的一再容忍上,展现了足够的气度——虽然女人还是个谜,但能结识陆宽,这顿饭也不算白吃了。两人从论坛主题谈到国际股市,再从股票谈到赛马场,谈得颇尽兴。只是,身边这个默不作声的女人,却不得不让人在意。
“余小姐怎么都不说话?”
余宛瑜轻轻擦了擦嘴角,笑道:“小时候,我的爸爸告诉我,要把你的学识像怀表一样,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衣袋里,不要轻易拿出来炫耀,而只是让人知道你也拥有它。所以我养成了多做少说的美德。”
梁天行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视线落到她的盘子上。
“余小姐几乎没吃什么,饭菜不合胃口吗?”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可余宛瑜盘子上的午餐却几乎没怎么变少。
“哦,最近减肥,吃得比较少。”
天行不再去介意这种小事,和陆宽几乎同一时间起身,准备离开餐厅,没想到这个女人又开始作了。“啊,肚子疼!老板,我们再坐一会吧?”
陆宽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反问她:“你?肚子疼?”
余宛瑜坐在桌上,半抬着的巴掌大的小脸上,眉间微微蹙起,颇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但天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而陆宽的反应更是说明了,这个女人八成是装的。
天行作为东道主和一位绅士,即使再不喜欢余宛瑜,也还是提议:“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我记得这家酒店的医务室就在一楼。或者叫个医生过来?”
余宛瑜却摇摇头:“没事,坐一会就好,老毛病了。啊——肯特教授、克莱恩教授,你们也请等等,我们坐下来一起聊聊吧,离下午的分会还有半个小时呢。”
见女人叫住了隔壁桌的人开始磨叽,天行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向陆宽道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很高兴和陆先生共进午餐,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聚。”
“叫我陆宽就好。”陆宽伸出手,握手道别。同样高度的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正式结交了。
天行走出餐厅,刚好看到他亲爱的弟弟站在大厅的喷泉旁,与一位老院士交谈。他本来想走过去打声招呼,但转念想起大厅人多眼杂,和天枢站太近的话,被记者怀疑老弟的身份就不好了——回头指不定被老头子怎么削呢。
他在心底嘀咕着,转身欲走时,却猛地回头,盯着自家老弟的侧脸仔细看。
余宛瑜……怎么回事?余宛瑜怎么长得和梁天枢有点像?天行睁大了眼睛:难道说,余宛瑜是老头子的私生女?
天行打开通讯仪,重新下达了指令:动用一切资源,彻查余宛瑜。
第 21 章
梁家主办的峰会结束两天后,一份查无此人的调查报告呈到了天行的办公室里。怎么会这样?天行看着新的调查报告,陷入沉思。
刚开始调查时还算顺利,生物系的高材生,千霁的研究员,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当手下将余宛瑜的小学、父母、爱好、初恋男友一一查出来后,忽然发现这些信息都是假的,在她所谓的出生地也好,就读的学校也好,根本就查无此人!而沿着线索继续查,却碰到了绝对的壁垒——余宛瑜的身份,是军方虚拟的。这让天行有些头疼:他家在政界还有点说话的能力,军界却没法可使了。
梁辰看完了报告,却不太当一回事。“人不就在S城吗,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万一中了她的圈套呢?也许她根本不知道你的情况,这样贸然前去,反而曝光了。我猜她很可能是老头子的私生女,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天枢啊。如果把我们搅黄了,她的戏份就大了——话说回来,老爷子叫人越来越看不懂了。昨晚在主楼的书房里,你猜他说了什么?我跟他说峰会上天枢的处事很得宜,是不是也该到年纪接触家族里的事了。结果他竟然说,天枢将来只会管研究院这一块,梁氏其他的都不会让他碰,哈哈哈,虽然梁家的研究院很出名,但在整个梁家的产业里,它只能算个零头吧。老爷子心思难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更要仔细提防。”
梁辰屈指敲了敲扶手,站起来道:“那你别出面,由我单独去就好。”
最后约见的地址出乎两人意料,不在饭店或酒店——就地址上看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区,稍微查了下,很快发现那是千霁旗下的一处员工宿舍。
天行看着地址,眯了眯眼改了主意,决定自己过去。
约见的这天是个周六,下午两点过一刻,拾一开着车驶进了千霁的员工宿舍。查岗处的保卫看了车牌号,道:“您是梁先生对吧,余先生之前和我们打过招呼了,他住在左手边最后一栋的顶层,门口进去有直达电梯,您往这边开到底就是。”
拾一点头道了谢,泊好车后,与梁天行一起进了门。大门几乎没怎么等待就解了门禁,直达电梯的速度也很快,直到两人站在了约定的门牌号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上来了。
天行拉住拾一准备敲门的手,抿着唇犹豫了两秒,没想到拾一却抬起另一只手敲门了。
“你!”他还没说完,眼前的门就滑开了,一个近几年还算常见的家政型机器人对两人点头致意,平平无奇的电子音道:“欢迎梁先生,请进!”
天行看了一眼拾一,走了进去,当拾一也跟着进门后,房门缓缓滑上。天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身后,总觉得门关上的有些古怪,想拉住身旁的拾一,然而他却已经走向客厅了。天行只得无奈跟上。
这是一个一体化的公寓,很通透的房型,除了半被屏风遮掩的卧室,包括露台的整座屋子都尽收眼底,屋子里除了一个笨拙的家政机器人,只有客厅的沙发上还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嗯?好像是个男人,余宛瑜呢?天行暗暗提高了警惕,再扫视了一圈屋子,但沙发前忽然僵住的拾一似乎更值得他注意。
天行停住了脚步,等着拾一的反应。然而拾一却完全不动了。
沙发上的青年笑了出声:“阿辰哥哥,是你对不对?”
啊?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下一秒,青年扑到了拾一身上——不,应该说是扑到易容成拾一的梁辰身上,紧紧抱住他。
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在屋子里轻轻响起,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听上去却让人莫名哀伤:“我好想你啊。”
天行愣了一下,一步一步向两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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